第一百二十二章 見見我

柳生生在門口駐足片刻,輕輕飄了進去。

忘淵帝牽著問清仙君的手,眼神一直盯著前面,看戲看得毫不遮掩。

忘淵帝對柳生生的印象不錯,這女子拎得清。

外院一進去就能聽到密集的敲鑼打鼓聲,像是有人在唱戲。

“對了,今日是宋欲嬸嬸的五十歲生辰。”柳生生說著一頓:“不,該是宋欲的嶽母了。”

她一直喚著夫君,此刻直呼大名,除了心頭一處空蕩蕩的,竟也沒有覺得多疼。

林詩然的親哥哥林洲正陪在林母身邊,也算一個英俊青年,誰能想到他能在雨夜行兇殺人?

林詩然坐在另一側,說話時指縫中夾著張月白色的帕子,側臉恬靜乖順,許是看到最精彩的地方,她立刻扭跟一個男人悄聲耳語。

那男人稍微轉過頭,露出較為出挑的側臉輪廓,他寵溺地摸了摸林詩然的發頂,林洲跟母親瞥見了,立刻欣慰地笑了笑。

沒了柳生生的日子,他們真的很幸福。

宋欲跟妻子說完,正要將目光挪回到戲台上,但是眼角余光瞥見一抹白,許是錯覺,許是風帆,許是從內院吹來的一件衣衫,但宋欲像是被瞬間扼住了喉嚨,頃刻間渾身發寒,他轉身的動作著急而慌亂,還有些手腳僵硬。

林詩然驚訝:“夫君?”

宋欲喉頭滾動,接了句:“沒事,看錯了。”

如此,宿問清跟忘淵帝看清了他的面容。

面如冠玉,眸若秋水,身形修長高挑,眼神卻透著截然不同的冷硬果決,哪怕此刻盛滿了驚恐,也像是深埋骨髓的硬石,想必正是這樣才敢對發妻動手。

宋欲又坐了回去,調整好神態,陪著家人直到台上落幕,林母笑了說了聲“好”,主家氣勢很足:“賞!”

林家雖然有點兒小錢,但也沒到這麽鋪張的程度,柳生生除了溫婉懂事,經商天賦還隨了父親,她雖然人在內院,但柳家的生意一直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條,她不覺得累,只想著讓日子越來越好,卻不想為他人做了嫁衣。

林詩然在婢女的攙扶下起身,柳生生忽然瞳孔皺縮。

妄淵帝挑眉,宋欲作孽成這樣,竟然還能有孩子。

“夫君。”林詩然靠在宋欲懷裏,依賴又嬌羞,柳生生終於明白她跟小動物一樣受驚警惕的背後是什麽了,她一直都喜歡宋欲。

在場幾位,可能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宋欲將林詩然送回房間,讓婢女好生照顧,自己則以一些賬目沒看完為由在院中遊蕩,除去最開始的一個月,他已經許久不曾見過柳生生了,不管是夢中還是眨眼間的幻念。

可是他有什麽錯?宋欲心想,為人子女,為父報仇天經地義,柳生生不過是他復仇的工具,他自幼跟詩然相識,兩小無猜,如今成為夫妻也是順理成章。

宋欲如此這般安慰自己,但堵不住心中的口子越來越大,呼嘯地往裏面灌入冷風,他不懂為什麽,只能刻意回避,直到今日看到柳生生的殘影,以為結痂的傷口重新血流如注。

“宋欲,你為什麽不仔細查查呢?”寂靜冰冷的風中,女人的嗓音像是揉了一把雪進去,空靈到不剩絲毫情誼。

宋欲的神色就很精彩了,他的眼中像是有雪山崩塌,萬浪哭嚎,面色瞧著鎮定,卻無端透出幾分猙獰來。

宋欲猛地轉身,月色將湖水的波浪照的跟刀片似的,從堤岸一點點爬到纖瘦的人影上,柳生生站在一棵柳樹下,單手扶著樹幹,安靜盯著宋欲。

妄淵帝伸出手,隔空在宿問清眼前抹過,然後宿問清就看到宋欲體內有一團黑火,不停變化拉扯,恨不得立刻破體而出。

“嗯?”宿問清蹙眉,這分明是一部分神魂,宋欲不是普通的凡人,他在歷劫!

“不止宋欲。”妄淵帝早就發現了端倪,“林詩然,林洲,柳生生……仙君,我們似乎見證了一場成群結隊歷劫的愛恨情仇。”

而這個“劫”對柳生生來說極為苛刻,修道者道心不穩或者遇到其它難以啟齒的事情,分出一部分神魂下凡歷劫很正常,但歷劫不是說萬無一失,一旦掙脫不掉最差的結局,神魂注定會在磋磨中煙消雲散,那麽等本體醒來就更倒黴了,還要想辦法修補神魂。

若是沒有遇到妄淵帝跟問清仙君,柳生生注定魂飛魄散後,本體才能醒來。

像是冥冥中的注定,帝尊心想你好歹跟我一個姓,沒準千萬年前是一家,我就幫幫你。

認親也是認得挺遠。

宋欲眼眶生疼,他釘在原地,宛如一個真人石像,但這次柳生生沒有消失,她跟記憶中一樣安靜,卻又帶著從未有過的疏離。

“宋欲,我爹爹一生正直,賣友求榮的事情他不會做。”柳生生繼續,“如果你父親的死與我爹爹無關,害了我的命,你要怎麽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