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我真替問清仙君感到不值!

柳妄淵這次沒對宿問清用什麽障眼法,而是不知從哪裏找了一個幃帽給他,白紗一直垂至腰側,襯著這副清瘦的身軀愈加靈動出塵。

宿問清的修復堪堪恢復到金丹,能使用一些短程的縮地功夫,也是難為忘淵帝,從一個早就不用的破爛納戒中挑挑揀揀,終於找出了一個適合宿問清的烏篷船。

不出一日,他們便到了天嵐派腳下。

暮色鐘鼓嗡鳴,天嵐派的主殿掩於傍晚的雲霞後,雀鳥飛過,恍若人間仙境。

這裏是宿問清的家,可這次回來,心中多的是悵然跟迷茫,曾經的使命感蕩然無存,好像問清仙君隨著那場封印結束,就已經死了。

四周各大門派的修士雲集,哪怕天嵐派的還未設宴款待,也架不住大家想要沾一沾第一名門的靈氣。

“你們說,這次門派試煉,問清仙君會來嗎?”

“來?怎麽來?傷成那樣,你是不知道白掌門這段時間跑了多少個地方嗎?”

“哎,可惜嘍!”

究竟有多少人是真的惋惜,又有多少人幸災樂禍,宿問清無從得知,他更在意另一件事。

“白燕山找不到醫治你的辦法,估摸著心中有愧,所以並未踏入清靈山,不知道你不在的事。”柳妄淵一語道破,男人嗓音輕慢,含著一股若有似無的嘲弄。

早幹嘛去了?為了徒弟不辭辛勞四處求藥,那是做給旁人看的,白燕山倘若真的悔不當初,怎麽不把白冷硯一巴掌拍死?說到底,這個人,這群人,乃至整個天嵐派,哪一個不是占著對宿問清的恩情,一邊說著疼惜他,一邊又往他身上捅刀子呢?

宿問清點頭:“嗯。”

一日的行程宿問清到底疲憊,方圓百裏的客棧小店都住滿了人,柳妄淵想了想,帶宿問清回了清靈山,白燕山設下的結界對他而言形同無物,那裏還清凈。

宿問清轉身,微風吹起幃帽的一角,剛從法器上下來的金城心頭一跳,趕忙追了上來,但哪裏還有他的身影?

可能看錯了吧……金城心中頓時沒了滋味。

年少念書時期,金城最喜歡跟宿問清對著幹,他是金劍派的少主,天賦過人,但他爹日日拿著宿問清說事,恨不能宿問清是他兒子,金城自然不悅,他瀟灑浪蕩慣了,最煩宿問清那副禁欲苛刻的模樣,好像一塊木頭,哪裏比得上瀲灩生波的白冷硯來的好?那時候私底下喜歡白冷硯的人很多,少年心氣重,旁人追逐的自己也跟著追逐,久而久之就養成了習慣,好像整個身心都接受了白冷硯,非他不可一般。

但那日在清靈山見到虛弱疲憊宿問清,金城整個心神被狠力一撞,他恍恍惚惚回到家,看到一向不信神佛的父親正在祭拜,以虔誠為引,希望能助問清仙君得一些天地靈氣,哪怕作用微乎其微。

“吾兒。”父親當時面色很復雜,說不上是悲慟還是失望,只是靜默許久,接道:“整個大陸,恐再難生出第二個問清仙君了。”

金城當時著急回避什麽,“怎麽可能呢爹?每年都有英才輩出……”

話沒說完,就見父親微微搖頭,男人眼底的難過幾欲實質化,將金城心頭攪得地覆天翻。

“問清仙君的強悍之處從來都不是他的修為。”父親指了指心口,重重一點,“他才是真正的心系蒼生,你們以為立於九霄之上的是一個神尊?不,那是佛陀。”

恍如從極遙遠空間傳來的一聲嘆息,將金城這年來昏碌的生活打了個稀碎,是啊,在他們這些所謂的天之驕子為了白冷硯爭風吃醋的時候,只有宿問清頭頂青天,真正以身修道,鎮守八方,而他心中純潔無暇的白冷硯又做了什麽?

金城一直覺得白冷硯沒錯,畢竟他才是白燕山的親兒子,天嵐派就該歸他,宿問清就是個爭權奪位的小人,可真相來的猝不及防,金城連羞愧的資格都沒有。

他這段時間再沒去看過白冷硯,心神一片寧靜,而剛剛瞥見那抹跟宿問清很像的身影,竟然心痛起來。

宿問清不需要任何補償跟愧疚,他只想好好睡一覺,清靈山的竹屋仍在,晚間夜風涼爽,月色撩人,宿問清枕在柳妄淵的腿上,身上蓋著一層白絨絨的毛毯。

忘淵帝跟往常一樣,一手輕輕擱置在宿問清頭上,一手捏著本書,不是什麽雜七雜八的畫本子,而是上古遺留下來的古籍醫典,修為境界不夠的一看就跟天書似的。

等周遭稍微一涼,柳妄淵就抱著宿問清回到了房間,他盯著青年難得有點兒血色的唇半晌,喉頭微微一動,沒忍住,俯身親了親。

柳妄淵轉身離開,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宿問清往毛毯裏縮了縮,勾起嘴角。

第二日,天嵐派最外圍的護山大陣撤去,凡有請帖者,皆可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