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還能醒來

岐麓山是最接近神界的地方,後神界覆滅,只留下一片裹著朦朧霧氣的天空,有趣的是這裏腳踩十方幽都,跟魔界還是鄰居,可謂俯首間窺得三界。

一襲黑袍的男人行動懶散地走出來,他許是長時間未睜眼的緣故,連皎潔的月光也覺得刺眼,伸手擋了一下,等這陣不適感消散,男人微微仰著頭,沐浴在極致的月色下,舒展了一下筋骨,他身量高大,黑袍系得松散,露出一片精瘦的胸膛,似是體內蟄伏著無與倫比的力量,男人眉眼深刻,鼻梁高挺,垂眸間溢出悲憫,可仔細一看,那是對萬事萬物一視同仁的平靜與麻木。

忘淵帝乃修真界第一位化神期大能,也是當年出了名的美男子,後因為地位跟修為的不斷提升,再無人敢妄議他的容貌。

柳妄淵隨意找了塊石頭坐下,修長的手指在空中一點,似有波紋蕩漾開,他在回溯前程,推測時間。

“三十年?”柳妄淵忽的出聲,帶著罕見的驚詫,他嗓音低沉醇厚,轉瞬飄散在夜色中。

柳妄淵眯了眯眼,按照他的預計,自己醒來得至少二百年,可現在只過去了三十年,中間發生了什麽?他立刻從神識中仔細觀察自己那抹回來的殘魂,很快就在其中捕捉到了陌生人的氣息。

柳妄淵這下只剩震驚了,他雖然被六界敬仰,但那是刀劍拳頭下打出來的名號,實則仇家一堆,他將熟人算了個遍,實在想不到誰能用心頭血跟本源靈力一直滋養他的殘魂,得以三十年就修復完畢。

男人倏然起身,行走間輕輕擡手,剛才掛在身上要掉不掉的袍子就成了同身體貼得嚴絲合縫的黑衫,衣擺的位置繡著深紫色的浮蕊花,大片大片伸展開,透出難以言說的尊貴。

殘魂上的氣息很濃郁,柳妄淵如今的修為堪比巔峰時期,借此找尋一個人不成問題。

他循著氣味來了天嵐派,最後停在一間竹屋前,四周設有保護結界,但因為主人危在旦夕,這層結界脆得跟紙糊的一樣,柳妄淵隨手扯開,推開了木門。

宿問清安靜地躺在地上,眉宇平和,像是睡著了一般,可指尖跟唇瓣上沾染著大量的血跡,柳妄淵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這是誰?柳妄淵將宿問清翻過來,看著他清俊蒼白的面容,確定不認識,當然,當務之急在於這人快死了。

神魂有焚燒過的痕跡,渾身筋脈亂得沒眼看,柳妄淵搭上宿問清的脈,試圖輸入一些靈氣進去,但他沒想到這人連內丹都裂開了,根本承受不住,微微蹙眉後直接吐了血,柳妄淵趕緊收手,感覺以對方這個出血量再吐兩下人就真的沒了,於是在納戒裏挑挑揀揀,終於找出了一枚化清丹,要知道哪怕是天嵐派也沒幾顆化清丹,更別說色澤如此純正。

他輕輕掰開宿問清的嘴,化清丹入口即化,不會讓他難以吞咽,就是離開的時候指尖碰到青年的唇瓣,柳妄淵難得一愣,一股怪異的酥麻湧上心頭,他沉默片刻,然後輕輕嘆了口氣。

神魂是一個修士最敏感的地方,就是字面意思上的敏感。

宿問清用自己的靈力跟心頭血養了殘魂三十年,說的直白點兒都給這抹殘魂打上烙印了,現在與他接觸,一些別樣的悸動饒是柳妄淵都沒辦法控制。

當然現在顧不上這些,眼前這人說是僅有一息尚存都不為過,柳妄淵一手穿過宿問清的膝彎,將他抱了起來。

一整晚的調理,宿問清除了內息穩妥了一些,斷裂的筋脈半點起色都沒有,天色剛蒙蒙亮,柳妄淵收回了手,沒了他的支撐,宿問清緩緩向後倒去。

柳妄淵順勢將人扶住,年輕仙尊的腦袋輕輕磕在他的肩上,因為傷勢過重,宿問清的頭發已經顯出幾分灰白,兩人鼻息相碰,這麽近的距離,柳妄淵發現這人還挺好看的,鴉羽般的睫毛就著微光在下眼瞼投下一小片陰影,恍如睡著了一般,透著難言的易碎感。

柳妄淵照顧他躺下,站在床邊駐足片刻,然後轉身離開。

宿問清沒想到自己還能醒來,怎麽會……

日光透過窗欄撒入室內,細微的灰塵在空中慢慢浮動,外面有清脆的鳥鳴,一切自然舒適到冥界的封印好像是他的錯覺,但剛一動心肺就一陣劇痛,頃刻間將宿問清打回現實。

宿問清伏在床上喘息,不多時聽到外面響起急促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