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顏司卓滯在那裏。

空氣以一種詭異的速度流動著，一時間，室內安靜得可怕。

小楊恨不得逃離現場，他感到顏司卓好不容易平息的，也許從沒平過，的怒氣，點燃了整間臥室。

他也想不通，王晉平時那麽會審時度勢，看人眼色，怎麽此刻說的，盡不是人話呢。

你好歹先服個軟，他媽的穩住顏司卓也行啊。小楊心想，沒法救了，真的無能為力了。

顏司卓重新走至床邊，收緊雙拳，“你再說一次。”

壓抑著等了會兒，就在他以為王晉不會回答時，卻見他擡起了頭。

王晉慢慢地坐起來，面無表情，眉都不帶動一下的，“我不去。”

顏司卓咬著牙，低聲道，“為什麽。”

“我的情況我自己清楚，”王晉淡道，“無須你操心。”

顏司卓竟笑出了聲。

只是那聲音混濁不清，似乎夾雜著哽咽。

顏司卓笑得嗓子仿佛裂開，他實在不知道用什麽方法，面對王晉給他講的這個笑話，這個明晃晃諷刺自己的笑話。

“無須我操心。。”他顫聲重復道，“你說這種話。。你居然敢說這種話。。”

他猛地撲過去，掐住他的脖子，手指越收越緊，瞳孔縮起，

“你總是可以隨意一句話否定我們的關系，我們的過去。是不是在你眼裏，我只配被你這麽隨意地對待，我只配被你耍著玩兒，是嗎，是嗎！”

“既然這樣，那我對你還客客氣氣的幹什麽呢，”他嘴裏血腥漫開，

“談戀愛，誰不會啊，不就是講求一個平等互惠嗎，你享受夠了，你舒服了，就想一走了之。你給我留下了什麽呢，嗯？你把我當乞丐是嗎，你有沒有想過尊重我，有沒有想過尊重我！”

“你這麽會尊重所有人，你這麽高尚，這麽善良，這麽大度，”

“行啊，那也請你包容包容我，原諒原諒我，我無論對你做什麽，你可別跟我一般見識，”

“王，總。”

王晉艱難地握住他的手腕，臉色很快由於呼吸不暢漸紅，嘴唇卻慘白，瞳孔放的很大，眉頭緊鎖。

他微張著嘴，試圖掰開顏司卓的手指，顏司卓手指冰涼，刺得他渾身戰栗。

小楊嚇壞了，沖上去要把顏司卓拉開，“你能不能冷靜一點！再這樣下去要鬧出人命了！”

顏司卓重重地喘了口氣，盯著王晉，眼睜睜看著他手力越來越弱，最終緩緩垂下。

他鼻腔翻湧著酸澀，如同腐蝕性的溶液，灼沒著他的臉。他也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怎樣一副失態又可悲的模樣，但從王晉的臉上，他看見了恐慌。

他混到了什麽地步，自己拼命去愛的人，到頭來，害怕他。

到底是誰害怕誰。顏司卓苦笑。

他松了手，王晉全身發軟地倒了下去，咳嗽不止，咳的眼淚都出來了。

他拿手掩著脖子，生怕顏司卓再來一次，身體由於突然的缺氧，又突然地空氣湧入鼻子，顫抖得無意識蜷起。

“聽好了，”顏司卓空洞的聲音浮於頭頂，透露著荒蕪和絕鷙，

“出國治眼睛，這件事我說了算。你願不願意，不重要。從此以後，你的意見，”

“都不重要。”

王晉嘴唇嚅了嚅，說不出一句話。

“好好待著，”他轉了身，“你如果蠢到企圖自盡，我會送你一程。”

那晚的夜空，看不見一顆星星。

顏司卓站在陽台，目光隨著無邊的寂靜沉淪。

北京難得有這麽安寧的夜晚，難得，天上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他從來認為自己聰明，沒有他辦不到的事，沒有他解決不了的問題。

他一直這麽自信，可為什麽到了今天，懷疑卻欲將他的人生徹底打亂。

遇見王晉以後，他無限地挖掘出自己的無能。無能讓他愛上自己，無能讓他心甘情願待在自己身邊，

無能讓他接受自己的愛。

顏司卓摸了根煙，打火機的火星在細碎的寒風裏搖曳，搖晃了他的心智。

顏司卓陷入迷茫。他想不通王晉到底無法釋懷的是什麽。明明只要他待在自己身邊，自己就如同擁有所有，他卻偏要，替自己爭取那些根本無所謂的東西。

房子，公司，事業，王晉腦子裏只有這種東西。也許對他而言，這些才是他的安全感。所以，他向顏司卓表達心意的方式，就是把自己一直依靠的安全感，全部給他。

可是顏司卓要的不是這個，他只想要王晉這個人。

他會這麽生氣他的離開，除了王晉又一次殘忍將他丟下，還有一個原因，是他覺得，王晉根本不懂愛護他自己。

他如今看不見，這個世界對他而言，就如同電影裏令人驚惶的未知。以前的一切，即便再熟悉，都要從頭打翻，從頭確立認知。

他就這麽一個人走了，沒有親人，拒絕朋友，他能找到誰幫他，就算他要靠自己，當危險來臨時，他連正當防禦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