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顏司卓預約的那位攝影師姓葉,已值杖鄉之年。早些時候在國外遊學,回來後便自立門戶。
他的個人工作室就設在自己的住所。與其說是於近郊依山傍水的一棟別墅,不如稱作一片花園。從亭台水榭,到紅墻綠瓦,亦或一盞茶、一羽苔,皆各具特色,既顯鴻風展展,又似含妍蓄韻,低調而大氣。
葉師傅不輕易待客,不收徒弟,只留了兩三人陪同打理瑣事。
王晉一路走來,都有些好奇,“我還以為是在照相館。”
“那些都太普通了,而且很吵,”顏司卓笑道,“這位葉師傅是我一同學介紹的,口碑值得信賴。”
“你說你提前一個多月就預約了,”王晉環顧四周,“可我感覺,這裏不像有人群紛至沓來的痕跡。”
“葉師傅通常一周拍攝一次,最多兩次,一個月下來估計也就接待四五個顧客,”顏司卓說,“他不算熱衷掙錢,估計只是興趣。”
王晉想了想,“挺神秘的。”
“你肯定喜歡。”顏司卓神秘地笑道。
兩人進了屋,葉師傅正坐在桌前,小心翼翼擦拭相機。
他工作時鋒眉微蹙,目光聚焦,神采奕奕,絲毫不見歲月添許滄桑疲態。
看見他倆,葉師傅微微點頭,“請坐。”
王晉看著他,總覺得有點眼熟。
後來,在翻閱雜志時,他才想起,此人是前幾年,在洛杉磯的攝影大賽中拿過獎項的。有一段時間他涉足傳媒業,曾在報刊上看見過他的作品和專訪。
王晉有些不好意思。他低聲問顏司卓,“我們是拍結婚照的,又不是藝術作品,不好這麽麻煩人吧。”
“結婚照怎麽了,婚姻不也是藝術,而且是一輩子刻骨銘心的藝術,”顏司卓看出了他的考量,
“來這裏的,有幾個是拍藝術作品的,都是寫真啊啥的,”顏司卓說,“別想太多。”
王晉剛想接話,那頭傳來葉師傅低沉的聲音,“這位先生說的沒錯,婚姻,也是一門藝術。”
王晉訕訕地笑了笑,微微瞪了眼顏司卓。
葉師傅站起身,朝他們走來,望著顏司卓,“你先去換衣服。”
顏司卓笑著沖王晉道,“我去去就來。”
顏司卓離開後,葉師傅坐在了王晉對面。
“你不必拘謹,也不用覺得打擾,”他遞過來一杯茶,“我沒你想的那麽高大上,不落世俗。”
王晉笑了笑,“您的作品確實厲害,我有幸欣賞,一時心態沒有調整過來。”
“看你的樣子,似乎對這方面也有了解,”葉師傅問,“冒昧一句,王先生從事哪方面的工作。”
“主業是做房地產,”王晉說,“不過,近幾年也想過試試傳媒和教育。”
“年紀輕輕做到這種程度,”葉師傅說,“我很佩服。”
“術業有專攻,”王晉說,“您在攝影方面的造就,也令我驚嘆。”
“王先生沉浮商海,縱橫多年,”葉師傅嘆道,“還可以有這份不驕不躁,謙虛謹慎,我相信,你能做的越來越好。”
“您說笑了,”王晉說,“金錢面前我也難以清心寡欲,只是現在穩定下來,有了更多自己的時間,就想做些無關利益的事,轉移一下注意力。畢竟心浮氣躁久了,也容易上火。”
“你是一個把自己看的很明白的人,”葉師傅打量著他,“誰年輕的時候就能輕松掌控自己的思想,大家都一樣,只是看誰更早領悟,更早明白,自己到底要什麽。”
“剛才那位顏先生,”葉師傅說到此,嘴角上揚,“感覺很年輕。”
王晉低笑,“不瞞你說,我們年齡差距,有點大。”
“但是你們沒有代溝,”葉師傅說,“其實溝通這回事,和年紀無關,倒和三觀分不開。同樣歲數的人,三觀不合,終是分道揚鑣。”
王晉點點頭,想了想,“我們能走到今天,確實不容易。”
“看得出來,”葉師傅笑道,“他確實很愛你。”
“我年輕時候,也談過一場,到今天都難以忘懷的感情,”葉師傅慢慢道,
“那份愛情,從頭到尾就像一壺烈酒,甚至時至今日,偶爾想起,都能在嘴裏品出苦辛。”
“年輕時候的愛情,常常來的轟轟烈烈,傾注所有,不計回報。”
“那時候,只要她在我身邊,”葉師傅思緒徜徉,“我的眼裏,就裝不下其他人。”
“其實一個人是否愛你,很簡單看得出,就是看他的眼神,是不是總停留在你身上。”
“那種眷戀,是無意識的表達,來源於心底,未經加工。”
“你看他癡醉成瘋,你不甚理解,但其實在他心裏,他樂在其中,他活在你的存在裏。”
“我深刻體會過這種感覺,所以,我看的懂那位顏先生的眼神,”葉師傅嘆道,“人一輩子,能遇到一個把你時時刻刻掛在心裏的人,著實不易。有時候你有幸遇見,卻又由於種種原因無福消受,這樣的可惜實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