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夜色朦朧,陸谷已經睡下,被突然哭起來的靈哥兒吵醒,也不知是孩子哭聲擾的還是怎樣,他只覺心頭跳個不停,直讓他有些慌亂心悸。

“阿姆在阿姆在。”他摟著孩子邊拍邊哄。

好容易靈哥兒不哭睡了,他給孩子擦擦臉上的淚痕,然而自己卻有點睡不著,心悸感一直散不去。

到第二天醒來,他臉色明顯疲倦。

“夜裏怎麽哭了?”沈堯青昨天晚上聽見靈哥兒在哭,這會子抱著孩子笑問道。

孩子小,答不上話,手上拿了個泥哨在吹,看見大人被吵得哎呦一聲,就笑個不停。

“又是蹬腿又是哭的,估計做夢了。”陸谷順口笑道,隨後就去忙了。

天色不是很好,山林中風聲蕭蕭,刮起一陣冷風,將地上落葉和渣子吹起,直撲向人眼。

一夜混亂和血腥,縱然腿腳發軟也要往前跑,一路逃卻一路死人,到最後,竟只剩下沈玄青羅標還有丘老大丘老三四人。

逃出足夠遠後,一晚沒停下的腿腳終於暫得歇息,幾人癱在地上,哪裏還管臟不臟。

沈玄青輕拍掉衣裳上的落葉,臉頰有樹枝劃出的不少血痕,血腥味道似是一直能聞見,他眉頭未曾舒展,很明顯帶了幾分咬牙切齒的狠厲,壓根兒沒想到頭一次出來竟遭此劫。

那追殺的人箭矢上多數都塗了毒,明擺著要置他們於死地,那些人有備而來,從身手來看,絕不是普通山賊土匪,一夜都咬在身後,除了逃命他們什麽都做不了,自然又憋屈又恨。

他克制著喘氣,臉色很不好,沒說話養體力精神,始終在警惕周圍。

丘老大抹一把臉,往地上啐口血沫子,夜裏逃命時天太黑,什麽都看不清,跌了重重一跤,差點沒把牙磕斷。

他恨恨又低聲罵道:“狗娘養的,竟遇到這些王八羔子。”

丘老三是個沒本事的,平時腿腳不如別人,但為了活命,生生跟上了,這會子別說動彈,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有喘氣的份兒。

羅標歇了一下,看看周圍三人,全都狼狽不已,他忽的低低笑一聲,也不管丘家兩兄弟的目光,胸腔中一陣難言的滋味隨即彌漫開,重重嘆了口氣。

他這些年喪父喪母,連個家都沒有,紅藥也死了,好容易出來掙個錢,眼瞅著日子漸漸好一點,小命卻要撂在這兒。

他兀自沉浸怔忪,忽然肩上一重,轉頭看去,卻是沈玄青拍過來。

“噤聲。”

沈玄青壓低聲音,又看向丘老大丘老三。

三人當即不再言語,屏息斂氣,咬著牙一動不敢動。

縱是丘老大這樣走南闖北慣了的,也沒沈玄青在山裏的好身手,夜裏若不是他帶著一眾人逃亡,根本跑不出這麽遠。

逃命躲藏不是件容易事,只覺漫長,連風都像是變得那樣慢,從鼻尖掠過帶起一陣癢,折磨著本就疲憊不堪的身軀。

丘老三緩緩擡手,輕輕撓了撓鼻尖才覺好受。

沈玄青屏息凝神,山林中各種動靜傳入耳中,過了一會兒,他將聲音壓得很低,說:“別說話,聽我的。”

“只有兩個人,你們往南邊跑引他們過去,我找個隱蔽地,找機會除掉他們,就能逃命去。”羅標還好,看見丘家兩兄弟不信任的目光,他根本不在意,只說:“不殺了那兩人,誰都別想活。”

羅標咬咬牙,他沒敢出聲,只狠狠點頭,隨後去看丘老大丘老三。

逼到這份上,誰都有幾分脾氣上來,丘老大心裏憋了一股火,他看一眼沈玄青,昨天晚上若不是沈玄青,他也跑不了這麽遠。

冷風驟起,山林之中,誰也不知道竟是一派肅殺之意。

*

靈哥兒玩耍時衣袖掛扯了,見狀陸谷給他脫了外衣縫補,昨晚的心悸感還有些余威未消,他縫針時有些心神不寧,一不小心就紮到指腹,一滴血湧出來。

他輕嘶一聲,放下針線從懷裏掏出手帕擦掉血跡。

沈雁坐在院裏剝柴豆,夜裏泡一宿,明天好煮豆子飯吃,聽見動靜擡頭問道:“谷子哥哥,怎麽了?”

“沒事,紮了下手。”陸谷擦幹凈指腹上的血,見不流了拿起針繼續縫。

他看向在院裏攆狗玩的靈哥兒,笑一下說:“慢些,別跑,仔細摔了。”

乖仔就像是帶小孩,跑得沒那麽快,還時不時停下等,靈哥兒畢竟小,走路穩當了,但跑起來還是晃悠,經常跌倒摔一下,得虧現在入秋天涼了,穿得衣裳厚,不至於膝蓋磕在地上。

*

樹影重重,黃葉隨著人掠過而晃動。

羅標幾人連回頭都不敢,拼了命往前奔逃,身後蒙面黑衣人緊追不舍。

斜後方靜寂處,本沒有任何動靜,忽的連發兩支羽箭,一箭正中其中一個黑衣人後心,那人應聲倒地,第二支箭被躲過,蒙著面的人眼神陰鷙,猛地停下,已然分辨出沈玄青藏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