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又是一個暖晴天,清溪村村頭聚了不少人曬太陽,大人小孩都有,熱鬧極了。

泥哨響起來,好幾個孩童鉚足了勁去吹,互相比較著,看誰吹得最響,有的連臉都漲紅了,可見憋足了那口氣。

有兩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各自拿一只布老虎,嘴裏嗷嗷叫著,都說自己的大老虎最厲害,兩只布老虎的頭撞在一起,試圖擊敗對方。

五六歲的小女孩和小雙兒大多安靜,坐在小凳子或磚頭石頭上互相編辮子玩,亦或是兩兩一對翻花繩。

大樹另一旁的空地上,幾個六七歲的孩子在打陀螺,手裏的小鞭子啪啪響著,陀螺滴溜溜在地上旋轉。

有打得好的,陀螺始終不停,連在一旁看的大人都給叫聲好,甚至有的漢子手癢,還接過孩子手裏的小短鞭去抽打陀螺,玩鬧上一陣。

這邊的閑漢子或蹲或站,幾個聚一堆說笑取樂,那邊樹下墻根下,老人曬暖說閑話,成了親的婦人夫郎坐一起做女紅針線,各自有各自的話說。

今日沒別的事,陸谷和衛蘭香紀秋月到村口湊湊熱鬧,不然成天在家裏也無趣。

十五六的姑娘雙兒正是大了說親的時候,沒成親又不是孩子了,村口漢子不少呢,不好在這邊亂走,他們都沒出來,招幾個關系好的在家裏一同做針線,說說話也能解悶。

沈雁年紀不算小,和村口這群小孩子沒話說,就帶了繡繃子去找彩霞她們了。

竹竿上糊個馬頭,四五個男孩子騎著竹馬手拿小樹枝當長劍,打鬧呼喝玩的滿頭是汗。

秋收過後不少人家賣到錢,到冬日閑了才有錢有空讓九歲十歲的孩子去念私塾,這會兒陸谷坐在紀秋月旁邊,就聽見好幾個婦人說兒子念了幾頁書認了好幾個字。

早起沈玄青和盧老大去府城辦田契的事,估摸著要到晚上才能回來,方才在家裏的時候,是沈堯青領著他們三個念三字經,這不寫完字才出來。

他們到村口來熱鬧,沈堯青則趁暖和,拉著板車到鎮上去賣柴火和拐棗還有冬筍了。

一個竹蜻蜓飛過來,打在陸谷肩頭掉下去,他下意識撿起來,就見一個戴著虎頭帽的小女孩過來了,看著不過三歲的模樣,偏黑的小臉蛋通紅,但看著肉乎乎的,眼睛黑又大。

“是你的?”陸谷小聲問她。

小女孩很靦腆,只點頭沒有說話,陸谷笑一下就把竹蜻蜓給她了。

小孩拿著竹蜻蜓跑了,和另外幾個小姑娘小雙兒一起,雙手搓了一陣,再松手竹蜻蜓就朝著天上飛去。

說起來虎頭帽所有小孩都能戴,冬天戴著禦寒,可村裏大多都是給小男孩戴,更看重男丁些,像這個小姑娘顯然招娘疼愛,身上衣裳和多數孩子一樣有補丁,但很幹凈,不像別的小孩成天玩耍蹭了不少灰臟,頭上那虎頭帽做的,連紀秋月都和陸谷說好看。

太陽照暖人間,驅走冬日寒意。

然而天底下的熱鬧並非所有人都有,張家大房,李婉雲依舊穿得單薄在廚房做飯,手指紅腫,神色萎靡灰暗。

張正子頭七都過了,老張氏斷了腿不能出門,她一個婦人家沒法兒搬動,最多喊全子娘來幫忙,把老張氏擡出來讓坐在院裏曬太陽。

唯一的兒子死了,老張氏時而發呆久久不說話,直到看見李婉雲,像是找到了能出氣的,發作起來就罵她,比從前看著有點瘋癲。

廚房外老張氏的謾罵聲漸漸小了,她年紀大,身上有傷本就損了元氣,罵一陣就得歇歇。

雖無張正子打她了,但李婉雲的日子依舊不好過,昨兒老張氏的娘家來人看老太太,李婉雲給人倒了茶,一句話還沒說呢,老張氏先哭訴起來,說她不孝順,先是克死張正子,還不給老婆子飯吃。

為這事又鬧起來,張家二房也過來了,礙著老太太年紀大,又喪了子,這指責就全落在她身上。

“嘶。”

李婉雲停下切菜,走神走得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想了什麽,手指被切了個小口子,正往外流血。

她把冰冷的指頭含進嘴裏,眼神依舊灰暗無神。

日子渾渾噩噩,看不見任何前路。廚房照不進太陽,她冷的打了個哆嗦。

——

傍晚吃過飯,陸谷正洗碗呢,沈雁拿了塊兒棗子糕進來給他分了一半。

棗子糕是給紀秋月做的,吃完飯沈雁犯饞,又怕衛蘭香說她太饞嘴,就說谷子哥哥也想吃,這不拿了個小的就過來了。

陸谷騰不開手,沈雁就直接給他塞嘴裏了,棗子糕松軟香甜,棗香味濃郁,這東西比梨子好,放在房裏不怕天氣涼,啃冬梨太滲牙,只能和黃糖煮著吃,要麽就白水煮。

“我來燒水。”沈雁吃著,等陸谷舀完刷鍋水,把大鍋擦幹凈了,就到外面抱了柴,夜裏洗漱泡腳得多燒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