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清溪河從山裏流淌出來,所到之處潤澤大地,流向不知名的遠方。

遠處的河面寬闊段能看見有船搖擺,離遠了看小小的,倒真像是人說的一葉扁舟,無論人還是家禽渡河都要靠船。

稍狹窄的流段有橋可通,這橋叫兩丈橋,陸谷背了個小竹筐跟沈玄青從橋上走過。

牛家莊在清溪河對岸,離得較遠,光是沿河岸往兩丈橋走,都快有三刻鐘了,他們這兒的村鎮大多都沿河而建,若一直往前走不過河,遇到岔路往西南的大道上拐,順著大道走,豐谷鎮就在前面呢,不過等下了橋之後,按沈玄青說的,再過一個村子就到牛家莊了。

橋上橋下人流如潮,販夫走卒挑著擔子吆喝,有針頭線腦刀剪雜貨,還有蜜餞果脯糖糕燒餅,挎著籃子的婦人牽了小孩,小孩伸手鬧著要吃糖葫蘆,胳膊卻被婦人緊抓了,揪著往橋下趕緊走。

轎夫擡著一頂小轎從對面上了橋,轎窗布簾從裏面輕輕撥開,坐在轎子裏的夫郎朝外探看。

頭發花白但講究的小老太太額頭上戴著黑底繡花額帶,騎著驢由前頭半大的小子牽了,驢蹄啪嗒啪嗒往娘家趕路。

兩丈橋與鎮上的熱鬧相差不多,每逢初一十五還有大集市,十裏八鄉的人都會來趕集買賣東西。

橋下兩岸船只在卸貨,沈玄青就曾在這裏扛大包卸木材,對附近還算熟悉。

賣糖葫蘆的扛著柴垛經過,陸谷以前連豐谷鎮都沒去過幾次,更沒來過這裏,正好奇觀望,就聽見沈玄青喊住了賣糖葫蘆的小販。

見有主顧來問,小販咧嘴一笑,殷勤問道:“三文錢一串,您來幾串?”

“一串就行,給挑串大的。”沈玄青從懷裏摸出繡了虎紋的新荷包,是陸谷這些天趁有空的時候縫好的,前天晚上給了他,今日一出門就揣上了。

“好嘞。”小販錢一收,就從柴垛上取下一根,他這一垛大小還算均勻,不然被人挑剔就不好賣了。

沈玄青往懷裏裝荷包,沒有接過的意思,小販就遞給陸谷。

紅果裹著糖稀,一串有七八個,這東西鎮上的街頭巷尾常有人賣,可鄉下人不會輕易買,哪兒來那麽多閑錢,再說這是小孩愛吃的,大人有的還嫌山楂酸呢。

小販走了,陸谷手裏捏著糖葫蘆串擡頭看向沈玄青,眼神忐忑小心。

“吃吧。”沈玄青說道。

一串糖葫蘆又不是什麽金貴東西,既然出來了,兩丈橋這裏跟小集會差不多,給自己夫郎買個零嘴吃食也沒什麽,他小時候跟家裏人上會趕集能吃到好吃的,也不止他,趕大集的時候,回到村裏跟同齡人最愛比的就是爹娘給買了什麽吃了什麽。

對境況還算可以的鄉下人來說,趕集買點兒平時不常吃的東西似乎就成了一種必要的事,才算到集市來了一趟,不然心裏還不舒坦。

沈玄青朝橋下走,陸谷稍微落了半步跟在旁邊,他猶豫一下才咬了口最上面的紅果,裹得糖稀很甜,咬到的一點果肉酸酸的,他嘗了口覺得自己吃獨食不好,就轉頭小聲問道:“你吃不吃?”

話還沒說完,糖葫蘆就往沈玄青那邊遞了。

“不用,你吃。”沈玄青不怎麽愛吃糖葫蘆。

待兩人下了橋後依舊熱鬧,擺攤算命的先生撚須解卦,各類小吃飄著香氣,酒館茶館裏坐了不少人,看見賣油酥餅的,沈玄青停頓一下,就過去買了兩個油酥餅,花了六文錢。

熱乎乎的油酥餅用一小片油紙包著下邊,能捏在手裏吃,餅子不大,但勝在油香酥軟,沈玄青給了陸谷一個,剩下那個自己兩三口就解決了。

兩手都有吃的,陸谷一下子都不知道要先吃哪個好了,抉擇一番後先吃完了油酥餅,不然該涼了。

他吃東西時沒忍住去瞧沈玄青,哪怕是他娘在的時候,也沒一回就給他買兩樣好吃的,把兩個手都占滿了。

謹慎微驚過後,一種無法形容的喜悅湧上來,讓他看向沈玄青的眼睛亮了些,但漸漸的,又有種說不清的酸酸澀澀在心口還有眼眶中悄悄彌漫,他從來都沒想過,會有個人跟他娘一樣對他好,買的東西比娘還多。

於是沈玄青一轉頭就看到自己小夫郎眼睛濕濕的,透出幾分可憐,他心下一驚,卻摸不著頭腦,不知發生了什麽,怎麽就給哭了,立即問道:“怎麽了?哭什麽?”

聞言陸谷下意識搖頭,意思是沒怎麽,他想了下才開口:“有點酸。”

沈玄青看一眼他手裏快吃完的糖葫蘆,這才放心,看來下次不能買這家的,山楂都能酸的人流眼淚,還說道:“太酸就別吃了。”

陸谷說的酸是心口那裏酸酸的,可他是不太會表露情緒的人,說出來還覺得窘迫,也怕被罵哭喪鬼,加上一開口那些情緒就斷了,他還不好意思再解釋,原本訥訥低了頭,結果一聽沈玄青說不讓吃,他急得連忙說道:“不酸不酸,只剩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