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2/2頁)

雖然景流曄並不把君臣之道放在眼中,但在這一點上,他對皇後還是心存感念的。

景流曄平時雖然有些不著調,但還是懂得關鍵,低頭對皇後回稟道:“多謝娘娘關心。此番回都城,本就是為了休養生息,當然順利。”

皇後微微眯眼,聲音含笑,似是十分輕松溫和:“你年紀輕輕,就說什麽休養生息,還太早了些。”

景流曄擡眸,向皇後看了幾眼,又垂下,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皇後也並不催促,靜靜等了一會兒,見他依舊不出聲,才提示道:“除了請安,你應該還有話要同本宮說?”

景流曄又重新單膝跪下,雙手抱拳道:“娘娘,其實臣確有要事稟報。上個月,父親帶兵訓練,無意中發現一處金山,如今已叫人圍了起來,沒有聲張,正待娘娘定奪。”

說完,景流曄從懷中拿出一份卷軸,雙手呈遞給皇後。

皇後展開卷軸,上面詳細記載了金礦的發現位置,以及初步勘測後的結果,皇後細細看了許久,凝神不語。

她的面容年輕時亦是天下聞名的嬌美,如今美貌被掩映在威重與難以捉摸的深沉之下,倒不再是她身上最奪目的光點了。

待在她面前,稍久一些,心虛之人便要覺得小腿肚發酸,景流曄雖不至於心虛,但肚腸卻是一刻更比一刻糾結。

“為何不知會當地的節度使?”

皇後終於幽幽問。

發現金礦是大事,尤其是十五年前西邊發生那場大事,采商之路斷絕後,國庫再不如從前豐盈。

國庫空薄,邊疆便難以穩定。

近年來周邊小亂不斷,雖不至於影響大金根本,卻淋漓不盡,難以根除,年年催促平匈奴的折子累起來,恐怕能裝滿一整座殿宇。

可知,皇後並非不想徹底解決,只是在如今這個情形下,任何一場對外征伐都有可能打亂大金人民平靜的生活。

徭役,賦稅,征兵……等等都要加重,潛在的民怨、外部的隱患,實在難以權衡。

若是能使國力強盛,這些問題自然不必再考慮。

此時東海金礦出現的契機,就極為巧妙。

這金礦到底是有多大體量,已發現了多久?

如此重大的事,丁洋王卻瞞著節度使,是否已經存了私吞金礦的心思?

從這座金山被報到皇後面前的那一刻起,這些問題和猜疑,就不可避免地出現在了皇後的腦海中。

景流曄冷汗越發淋漓。

他終究年輕,即便做了再多的心理準備,面對這樣的質詢時還是會覺得頗有壓力。

勉強穩住心神,景流曄有些急切地解釋道:“東洲節度使李簧擁兵五十萬,並不輸於父親所率將士,又自視甚高,從不把父親放在眼中。”

“父親與李簧不合已久,對李簧並無信任,只怕這金礦若到了李簧手中會被盤剝得不成樣子,便著臣帶著親兵入京,向娘娘當面稟報此事。”

皇後又是沉默許久,直到景流曄都快有些跪不住了,方才笑出聲。

“李簧不把丁洋王放在眼中、金礦會被李簧盤剝……這些話,難道是丁洋王教你說的?”

景流曄面色漲紅,甚至耳根也變了顏色。

“當、當然不是。”

何止,在他出發前,父親分明千叮萬囑,叫他小心謹慎答話,這種編排擠兌的話,私底下發氣說說便罷,決不能告到皇後娘娘面前。

可惜他在皇後那一番質詢下,終究沒忍住,心中如何作想的,便一股腦說了出來,父親叫他背了數遍的那些得體套話,全忘了個一幹二凈。

皇後又是一陣大笑。

笑完後指了指他道:“很好,你若是也像你父親,憋個老氣橫秋的樣子來同本宮稟報,本宮是一概不信的。”

這樣說,意思便是已經相信景流曄所言了。

景流曄心中一動,仰起臉來看皇後。

皇後走到他面前,對著他的手肘虛扶了一把,叫他不必再跪。

然後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卻沒有再問那金礦的事情,而是說了句:“我記得,你與知知似是年齡相仿。”

景流曄想起那日看見的,金桂仙子一般的公主,點點頭道:“母親提過,我比公主大上三個月。”

“竟是同年,都是正好的年紀。”皇後感慨,“看著你們,才覺得自己顯老了。”

景流曄忙彎腰拱手:“皇後娘娘千歲,紅顏不老。”

皇後捂唇笑笑,將他仔細又打量一回。

“模樣聰秀,落落大方,是個好孩子。身負重任遠道而來,你也辛苦了,這幾日便在府中好好休息。寒食節闔宮上下要一同拜祭先祖,你也一道進宮來吧。”

“是。”

景流曄恭聲應了,彎腰退出殿去。

臨走時瞥了一眼,看見皇後還拿著那份記載著金山的卷軸,低頭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