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她不說話,就是默認了,赫連頌看了她半晌,泄氣地說:“我為小娘子,不惜與官家作對,難道小娘子還不能看見我的誠意嗎?”

肅柔笑了笑,“王爺染了病,身子不好,還是多睡覺,少說話吧。”

這算什麽,嫌他啰嗦了?就是利用完了,當時承情,過後就想撇清,這世上真有這樣不容情的人啊。

他別開臉,嘆了口氣,“我沒有惡意,完全就是一片好心,你也不用拒人於千裏之外。”

肅柔沒辦法,好像不能和生病的人較真,便敷衍著:“那好,等我再尋兩日,若還是找不到合適的,到時候再來麻煩王爺。不過親兄弟明算賬,賃金我還是照樣出,和外頭市價一模一樣。”

赫連頌說隨你,反正那些賃金到最後可以折變成給她添妝奩的用度,也還是一分一毫都用在她身上。

肅柔觀他的臉色,確實病氣還未散,便催促著:“粥還沒來,王爺先躺下吧,我看你乏累得很。”

赫連頌卻赧然抿唇一笑,眼波蕩漾頗有婉轉的況味,溫聲道:“你來看我,我哪裏還會乏累,小娘子可是請也請不來的貴客啊。”

肅柔背上恍惚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總覺得這位嗣王奇怪得很,明明先前看著是個很有城府,且長袖善舞的人,但自打上次班樓會談之後,他就慢慢變得行止異常起來。

她直了直身子,繡墩太瓷實,沒辦法優雅地推動,否則她真想離他再遠些。他有時會流露出一點靦腆的神情來,雖然對比著他的風流樣貌,確實很有少年般青澀的美好,但這種美好在她看來大可不必,也不用因為定了親,就盡職盡責地非要流露出含情脈脈的味道。

“那個……”肅柔正色說,“那日之後我沒有機會再和王爺說上話,今日正好和王爺商定,三個月內一定妥善解決此事。”

赫連頌聽了,垂著眼沒有說話,人也慢慢崴倒下來,蓋住了額頭說:“奇怪,怎麽忽然頭暈起來。”

肅柔啞然望著他,忽然發現定親容易,退親怕是要費一番周折了。不過人家在病中,不宜商談這個,便問:“可要再傳大夫來請脈?”

他說不必,“略躺一會兒就會好的。”

他蓋著眼,身上的薄衾耷拉在腰際也渾然未覺,肅柔因為禁中待久了的緣故,有看不過眼的地方習慣伸手規整,然後鬼使神差地,就替他把薄衾拽了上來。

他很意外,意外過後便溫柔了眉眼,肅柔心下一跳,訕訕道:“順手……順手。”

這時烏嬤嬤端著扁豆荷葉粥進來了,一直送到榻前,和聲道:“公子,起身進一些吧。”

赫連頌微微蹙了下眉,“擱在邊上,我過會兒再吃。”

烏嬤嬤為難地看了看肅柔,“小娘子,您瞧……”

肅柔也覺得很為難,他又不是孩子,難道還要哄著才肯吃東西麽。男人家矯情至此,真是少見,便對烏嬤嬤道:“先涼一涼吧!”轉而又問赫連頌,“王爺有什麽想吃的嗎?我聽說梁宅園子的酥酪冷淘做得很好,我打發人去買來,你吃一點好不好?”

赫連頌還是搖頭,“小娘子不必費心,我沒有胃口。”

肅柔無奈地看著他,覺得大人的執拗,比之孩子更難辦。

“那這樣吧,我回去做些小食,讓人給你送過來。”她想了想道,“山海兜,好麽?模樣像水晶角兒,可以拿醋蘸著吃,很開胃。”

他似乎有些動心,“太麻煩小娘子了。”

其實他等著肅柔說不麻煩,等著她表示願意盡一盡未婚妻的義務,結果竟等來她的放棄,恍然大悟般說:“我做的東西,恐怕王爺更不敢吃了,那還是算了吧。”

她在暗示自己和他有舊怨,更有毒死他的動機嗎?但赫連頌為了表示對她的信任,很快道:“那個山海兜,我想嘗一嘗,若是小娘子方便,就為我下一回廚吧。”

肅柔倒也沒有推辭,大方應承了,“那王爺先喝粥吧,我看著你喝。”

他不能再拒絕了,重新撐身坐起來,肅柔端過蓮花碗遞給他,他竟不肯伸手,遲遲道:“我手抖,端不得碗。”

這就是說還要喂他?肅柔打量他一眼,不知自己怎麽落得這樣田地,要和他莫名糾纏。他不接碗,她也沒法,轉身交給了邊上的女使,“勞你侍奉王爺吧。”

赫連頌分明有些失望,心說這姑娘真是不解風情得厲害,自己想方設法欲與她多親近,她就這樣推搪。

罷了,還是自己來吧。他向女使伸出手,女使忙把碗送到他手上。

肅柔看他一手端碗,一手捏著湯匙,那天青的瓷色映著白凈的指節,細細地、簌簌地,的確輕顫不止。

碗裏的粥幾乎蕩起漣漪來,肅柔看得懸心,看來他真的病得虛脫了。在他哆嗦著舀起粥湯,勉強喝了一口後,她還是軟了心腸,接過碗盞道:“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