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五條悟睡著了。

那就是偷偷摸摸幹壞事的好時候。

你從被子裏鉆出來, 跑到夏油傑的房間,問他這個咒具怎麽使用。

他臉上是不贊同的神色:“真的要看嗎?”

“當然了!”

“看完會難過的。”

“那也要看。”

你晃他的手臂:“求你了傑,教教我吧, 我真的好想看啊!”

夏油傑低頭看了你一會,然後接過咒具,搗鼓了兩下, 再重新放回你的手心。

在觸碰到它的那一刻,你來到了五條悟的記憶世界。

夏油傑宿舍的陽台上,他的額頭滿是冷汗, 雙眸穿透玻璃門, 穿過半掩的窗簾, 看向室內。

你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看見了你自己。

你在傑懷裏死去, 揪著他的袖子, 說你希望五條悟開心。

“椿。”

他喊你的名字, 和你想象中的那樣,捂著眼睛:“好痛啊……”

他在你的葬禮上牽著悠仁的手走進去。

給所有人看他若無其事的、燦爛的笑。

可是沒有人看見他顫抖的指尖。

直哉在葬禮上大鬧一場, 將所有人都罵了一通,有許多人被他罵哭——或許並不是因為這個在哭。

葬禮結束以後, 小小的悠仁抱住了五條悟, 悠仁穿著一身黑色的和服——是你母親給惠準備的,所以不太合身。

“爸爸, 如果爸爸難過的話, 媽媽也會難過的, 所以我們要開心。”

五條悟曲起手指, 彈了一下悠仁的額頭:“臭小鬼也敢來教訓老子?”

他若無其事地繼續生活, 像你期待的那樣笑, 只是在夜間,他會獨自一人站在你宿舍的陽台上,沒有戴墨鏡,看著空蕩蕩的天空。

那裏曾經有過天底下最絢爛的煙火。

他時常露出困惑、驚慌的表情,然後拿出一本厚厚的筆記本。

你湊近看,上面記載著關於禪院椿的一切。

後來,他找到了這個咒具。

每一天晚上,他都會進入這個咒具一段時間,出來以後,臉上滿是笑意。

再過一會,他就會癱倒在沙發上,像是小貓一樣蜷縮起來,把臉埋進枕頭裏。

夏油傑問他:“椿提到的那個遠親,乙骨憂太,現在已經接過來了,是等明年和惠一起上學,還是跟你們一樣請家教?既然悠仁是你來照顧,那他的幼兒園安排好了嗎?”

五條悟往咖啡裏面丟糖,丟了十幾塊進去,喝完以後還是皺起眉:“傑,好苦。”

“……”

夏油傑從冰箱裏給他拿汽水:“多少像樣點?那孩子喊悟爸爸不是麽。”

五條悟盯著夏油傑手上的戒指:“傑,來打一架,輸了就把這個給我。”

交流會上,禪院直哉指著他們罵。

你小孔雀一樣的弟弟那時候瘦骨嶙峋,罵人的聲音就像是奄奄一息的小貓在叫喚,大多數人都在心痛,就連五條悟也罕見地一言不發,站著挨罵。

“你根本配不上姐姐的喜歡!”

五條悟把他的手表搶了過來。

然後你看見了你的父親,他兩鬢斑白,朝五條悟鞠躬,“犬子冒犯,還望神子大人寬恕……”

五條悟臉上閃過茫然的神色,他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從口袋裏拿出手表扔過去。

“姐姐會想你的。”

幾年之後,直哉染了金色的頭發,他遠遠看著五條悟,神情淒切:“古有殉葬之儀,因為死去之人也會孤單。”

半年後,2008年12月24日淩晨五點,十八歲的五條悟將天逆鉾插進了他的額頭。

時間開始倒轉。

五條悟臉上閃過困惑的神色,又嘗試了一次,確認沒辦法死去之後,他看著地板,輕輕笑了出來。

一滴眼淚落在地上。

也落進了你的心裏。

……

看不下去了。

現在抱不到他會死的。

你從咒具裏面出來,也就過了兩三分鐘的時間,你回頭看,28歲的五條悟就站在那裏。

像是早就知道你會偷看,看完以後會哭,會想要他抱那樣,他朝你笑,張開他的雙臂。

你撲進他的懷裏。

“五條悟……”

他輕輕撫摸你的腦袋,屬於成年人的音色不再清澈,可是他的手掌一如既往熾熱。

“不許道歉哦?”

他把你抱起來,抱到你們的小院子裏:“要維持原樣可不容易呐,是不是該給我獎勵?”

“給。”你捧著他的臉,“你要什麽都給你。”

“一起去看櫻花怎麽樣?”

一起去看櫻花怎麽樣?

眼淚就像夏日的雨一樣,砸的又快又急,你第一次這樣哭,難過得快要沒法呼吸了。

五條悟抱著你坐在樹底下,此時已經是半夜,連風聲都顯得很靜謐。

這個小院子還和從前一樣,一點改變都沒有,連你的畫架都擺在那裏,木頭已經被風雨侵蝕,渾身傷痕,但是依舊挺立。

“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