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大山裏的男人(完)

烏詔死後, 烏氏高層大換血,這一變故讓不少人進了號子。

張一好像是徹底把控了烏家,挑了一個烏家遠到不能再遠的旁系扶持他上了位,動亂以最快的速度被平息了下來, 一切都沒變。

一切又都變了。

池小天沒在烏家留多久。

他走之前, 又看了一眼擺在烏詔房間裏的鋼琴架, 手指壓下去, 鋼琴發出叮叮咚咚的響聲,清脆悅耳。

池小天告別了張一三兄弟,又回到了大山。

陳叔有問過池小天烏詔去哪了, 池小天說烏詔是回大城市了,山裏太小,容不下他。烏詔走的半年他的狀態不太好, 後半年他看上去好了起來。

大白二白習慣了被刷毛的感覺,烏詔不在了,池小天就替它們刷毛,他照顧著家裏, 種著菜地,偶爾趕集會買一些小零食吃。

他有時會想去烏詔,但大部分時間什麽都沒想。

烏詔走的第一年, 池小天家裏還都是他留下來的痕跡,門上貼的對聯,他給池小天補的保暖衣,村裏還有小孩會念叨烏詔哥哥。

又是一年年關, 池小天守著灶火, 自己煮自己的飯, 他廚藝還是很差, 但好不好吃都能填飽肚子。

池小天沒有去看過烏詔的墓地,即使他們說烏詔已經死了,烏詔也再沒回來找過他,但可能是執念,也可能是幻覺,他總覺得烏詔還活著。

他就這裏等烏詔,總有一天能等到烏詔回來的。

烏詔要是活著,不會不來找他的。烏詔的情況很不好。

他傷口惡化了幾次,每次都很可能挺不過去,最嚴重的一次,他堅持回了家。

不能死在醫院,死也要死在家裏。

鋼琴架被人動過,烏詔心很細,他叫張一推他過去,琴架上夾著一張便簽紙,是池小天的字跡:我等你來找我。

從這一刻,這一瞬間,烏詔很想活下來。

他的池叔在思念他,他的池叔在等他回家。

烏詔開始積極配合治療,努力吃藥,他挺過了最艱難的一段時間,恢復到能下地行走。他想去找他的池叔,這一年,他十九歲。

鏡子裏的人面如修羅,被烤焦扭曲在一起的肌膚崎嶇到惡心,他甚至覺得自己不像個人:“好醜啊。”會嚇到他的吧。

張一習慣了烏詔這張臉:“不會。”

烏詔不想考驗人性:“我頂著這張臉去找池叔,他是會愛我,還是覺得我惡心。”

張一沉默了下,池小天興許會心疼烏詔,但時間久了呢,一直面對這麽畸形的人嗎?愛是會被消磨的,烏詔這張臉他看久了都會做噩夢。

烏詔沒有逼張一回答。

他經過了太多苦難,看過了太多東西,他甚至還能笑出來:“替我安排換膚手術吧。”即便回不到之前的狀態,至少也得看起來像個人。

我想盡量好看一點,回去見我愛的人。第二年,池小天還在等烏詔。

他守在山裏,有時候會眺望山外,一站站一天。

烏詔在進行換膚手術,他希望自己像個人。

他一直沒出醫院,大大小小的手術排滿了他的日程,實在熬不下去,他就會看看鏡子裏逐漸變好看的自己。

他期待和池小天重逢的那一天。

第三個年末,第四個年初。

烏詔終於可以出院了,他對權利不是很感興趣,在去找池小天之前,把家產都散了出去。他的那些親戚其實不用費盡心思奪家產,只要肯對烏詔好,烏詔就不會虧待他們的,可惜他們太貪了。

他跟張一告別:“我去找他了。”

張一輕聲道:“恭喜。”

他知道烏詔的不喜歡這裏,但還是問了一句,“還回來嗎?”

烏詔笑了下,他沒之前那麽好看了,但也不醜,就是個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不回來了。”他要和他的池叔白頭偕老,永永遠遠在一起。

開車進山,窗外飄起了雪。

烏詔伸手接住了雪花,看著它在自己掌心融化,讓這一絲冰涼緩解他內心的焦急。

要見面了呢,池叔。

你有想小昭嗎?

烏詔到地方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街道上沒人,只有不甚清晰的路燈還在亮著,穿過歪歪扭扭的小路,他看到了他的池叔。池小天還是很英俊,他站在梯子上撕去了舊春聯,舊春聯的紅已經不再鮮艷,風吹雨打,上面滿是歲月的痕跡。

那是烏詔曾經親手貼上去的春聯。

扶著梯子是個溫婉的女人。

她正溫柔的跟池小天說話,要他小心,兩個小孩也跑了出來,圍著梯子很興奮的跑跳著,鬧著也要貼春聯,池小天下來把小男孩扛在肩上,女人說要小孩不要鬧,臉上的笑容卻一直沒下去過。

池小天說沒事。

烏詔貼的福也被撕掉了,新的福貼了上去。

烏詔沒有再上前,他看著那齊樂融融的一家人,把冰涼的雙手插進了兜裏。這才是他池叔一直想要的家庭,他池叔看起來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