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西暖閣裏的氣氛瞬間凝滯了起來,一眾宮女太監都僵在原地,原以為會是件天大的喜事,不成想主子娘娘半晌不語,這神情怎麽瞧也不像是高興的樣子啊。

這娘家母親入宮探望可是所以妃嬪都盼望著的天大恩賞,往常只有有孕的嬪妃在臨產前,才能有這樣的待遇,這還得是在皇上面前有體面的,沒有體面的生了也是白生。

像皇貴妃這樣剛懷孕三個月,就能見到娘家母親的,可真是從沒有過的,更別說萬歲爺還特意叮囑了,不必守宮門下鑰的規矩,留宿幾日也使得,這可是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恩典。

岫月與旁人不同,在禦茶房時她便知道沈嬈與家中似乎有些齟齬,雖並不知曉是何原因,但見自家主子久久不語,忍不住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娘娘,要不奴婢出去攔一下,就說您身子不適?”

沈嬈聞言一嘆,沒有這樣的道理,這年頭孝道二字,就像一座大山,壓在每個人頭上,別說自己,康熙不敢輕易挑戰,她悠悠嘆了一口氣,心裏埋冤康熙可真會給自己找事兒。

“罷了,是本宮高興過頭了,快請額娘進來。”沈嬈理了理衣擺,扶著岫月站了起來,準備出去迎。

岫月連忙勸了句:“娘娘,外面風硬,您又有身子,就到暖閣門口迎迎就行了,想來夫人也不會怪罪的。”

沈嬈一笑道:“本宮與額娘多年未見了,心中想念甚矣,我出去迎迎,你去把萬歲爺那件熊皮大氅找來。”

要讓她對著佐領福晉裝出一副母女情深的樣子來,實在是太過為難,也只能在這些細枝末節處提前找補找補,也省得落人口實。

不過她一向知道愛惜自己,如今更是不為了自己也得為了肚子裏的孩子多考慮幾分,夾襖、大氅、雪靴、圍帽都穿戴妥當了,又捧了掐絲琺瑯龍鳳勾蓮的手爐,才在宮女的攙扶下出去了。

饒是這樣,一出殿門還是覺得一陣寒意,西北風裹著黃豆大的雪粒子砸在雪傘上,甚至能聽見啪嗒的聲音。

岫月小心翼翼地扶著都快裹成球了的主子,心裏一陣好笑,怪道得去取萬歲爺的大氅呢,這裏三層外三層的包著,真要是換了她自己紫狐氅衣還真穿不上了。

“主子,可要乘步輦?”還沒出殿門,岫月便小聲問道。

沈嬈隔著雪幕,蹙眉看了一眼那架華盛的皇貴妃步輦,嫌棄道:“不坐,這數九寒天的,走走還暖和點。”

這倒是句大實話,就這大雪紛飛的,坐在步輦上不出一刻鐘的功夫,就得變成冰雕,然而能在宮裏乘轎本身就是恩典,既是皇恩,那便沒有推辭的道理,是以佐領夫人此時就坐在一乘兩人擡的肩輿之上,沒遮沒攔的,比受刑好不到哪裏去。

然而就是這樣,擡肩輿的奴才還半路停下了腳步,佐領夫人吹得臉頰生疼,肩膀的雪落了足足三寸,等了半刻鐘的時間,仍不見動靜,終於忍不住出言問道:“公公,前面可是幹清宮?咱們怎麽不走了?”

一旁跟著的太監恭敬一揖,笑道:“回夫人話,前頭就是幹清宮。”語氣也殷勤得很,卻對停下來的原因只字不提。

佐領夫人聞言一臉苦色,心裏抱怨著,這群奴才的不醒事,把她撩在這兒平白捱凍,面上卻不敢表露出半分不滿來。

又等了大約一刻鐘的功夫,遠處緩緩走出一行人來,一旁領路的太監看了,連忙揮了揮手,兩個擡轎的太監立時重新扛起了肩輿,快步迎了過去。

直到近前,身子凍得僵硬,又晃得七葷八素的佐領夫人,都沒認出對向為首的貴人,就是自己女兒來。

“額娘。”沈嬈幹巴巴地叫了一聲,她裹在熊皮大氅裏,跟披了條被子似的,叫人既看不清面容也瞧不出神色來,佐領夫人連忙從肩輿上起身想要行禮。

沈嬈雖與她沒什麽母女情誼,卻也不像對鄂汗那般厭惡,直接伸手一扶,沒叫她跪在陰寒的青磚地上:“額娘不必多禮,這冰天雪地的,也不是說話的地方,還是先回宮再說吧。”

說著自己便轉頭直接回了幹清宮,明日所有人都會知道皇貴妃頂著風雪親自出來迎了娘家母親,這便夠了,戲做足了也就不必再留著受凍了。

因著皇貴妃未乘步輦,佐領夫人自然沒有再坐肩輿的道理,就跟在她後面走著,冒著大雪也省得說話,反而使兩人少了些尷尬。

回到幹清宮,沈嬈徑直回了暖閣,但也十分體貼地讓自己額娘先去偏殿烤火梳洗,身上積了那麽多雪,進了屋子一暖都化在身上,可就受罪了。

佐領夫人站在銀絲炭盆前,身上的雪進門前都叫貼身嬤嬤幫著撣幹凈了,身上倒是還算幹松,只一雙腳凍的僵硬,這會鞋襪盡濕感覺更是難受,好在皇貴妃娘娘體貼,叫人送了全套的衣裳鞋襪來,佐領夫人換了衣服,又站在炭盆邊上烤了會火才覺得整個人算是活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