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五月初八,耗資巨重、歷時六天,卻又影響深遠的多倫會盟終於步入了尾聲。

這兩日,皇上忙著頒賞諸位蒙古王公、親巡喀爾喀各地,忙得腳不沾地。

沈嬈與他恰恰相反,成日裏關在帳子,自打聽說費揚古被送了回去,皇上再提處置的事兒,兩位阿哥也都放了出來,她就徹底放了心,別說出門了,連外面的事兒都懶得打聽。

而太後自打從上次宴飲之後,就越發不愛見人了,不必給太請安,連最後一個必須出門的理由也沒有。

可是帳篷支得再豪華,也跟紫禁城裏雕龍畫棟的宮殿沒法比,圍氈上破開的所謂窗子,還不比一面銅鏡大,帳內不分白天黑夜都得燃著燭火,叫人困在其中,忘了白晝黑夜,不知歲月。

這反倒正合了沈嬈的意,每個人排解情緒的方式都不同,有酗酒鬧事的、也有縱情聲色的,還有像康熙這樣靠著沒日沒夜的案牘勞形和拿自己的身子出氣,來換取內心片刻平靜。

而沈嬈的方式就比較養生了,她就愛睡覺,縮在被子裏合上雙眼,就好像是野外的小獸進到洞穴,很有安全感,而睡著了也就自然而然不用再想那些煩心事了。

而且她慣常不為難自己,只要條件允許永遠都是怎麽舒服怎麽來,是以雖留在帳子中,手上的傷卻也記著叫岫月沾著宮裏帶出來的上好傷藥,按時塗藥包紮,這會已經愈合,估計再過幾日,便連個疤都留不下了,每日吃得下、睡得著,等到班師回朝那一日,再次出現在眾人面前時,氣色似乎比之前還要好上幾分。

“皇貴妃還真是想得開。”熬過漫長冗雜的別禮,惠妃才上了自己的車架,就忍不住同貼身宮女小聲嘀咕。

那宮女知道主子愛聽什麽,就笑了笑道:“不過是在強撐罷了,奴婢聽說下旨冊封恩綽格格那日,皇貴妃帳裏都沒叫晚膳呢。”

其實皇貴妃帳中時常不叫晚膳,即使特地吩咐過,這邊進上來膳食還是帶著濃濃的草原特色,以牛羊肉和奶制品居多,這樣的吃食本就很能經時候,再加上又什麽運動量,沈嬈也就習慣了一天只吃一頓正餐,下午吃點零嘴,到了晚上只用些瓜果蔬菜,只是沒人注意罷了,待到冊封聖旨下來的那天一打聽,就尤為顯眼了。

其實那日沈嬈晚上也不是什麽都叫的,岫月去廚下,端了碗冰冰涼涼的酸奶來,都不用放蜂蜜調味,只將各類果子切成小塊拌在裏面,再撒上一小把幹果碎和葡萄幹,吃起來比油膩膩的份例菜可舒服多了。

然而人總是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東西,事實有時候並沒有那麽重要。

所以惠妃一聽這話當即勾起了紅艷艷的豐唇,挑著飛眉嗔了那宮女一眼:“就你會說話。”

那宮女只垂首笑,復又貼心地給惠妃換了盞溫茶:“昨日恩綽格格來求見,奴婢依您說的推了,她當時便說待您得了空還要來叨擾,一會兒大約也該上門了,您看這次……”

聽見恩綽的名字,惠妃笑得更為得意了:“叫宣嬪,沒規矩。”語氣不像指責,倒像是打趣。

前日頒旨回程時,萬歲爺將從京裏帶來的金銀絲帛、珍玩寶石紛紛賞了下去,又在喀爾喀王公們的祈求中,將沒吃完的牛羊、美酒以及搭建好的圍帳,一並留給了他們,其粗鄙和窮困的程度,這是叫朝臣和後宮眾人眼界大開。

為了表示謝意,土謝圖汗再次提及獻女一事,圖爾圖汗也跟著附和,這次康熙沒再推辭,當場下了冊封的聖旨,寶音格格進為慧嬪,恩綽格格進為宣嬪。

後宮女人多,份位更多,那些貴人、常在,甚至庶妃,都只能算是半個主子,就連在皇上甚至主位娘娘跟前有頭有臉的奴才都敢給她們臉子看,一直到封嬪才不一樣了,嬪位可為一宮主位,也能堂堂正正稱一聲本宮了,是以皇上這道聖旨可謂是恩賞了。

不過這也不是應有之義,喀爾喀剛剛歸順,為了平定人心,給個嬪位不稀奇,至於恩綽那就更是理所當然的了,不用往遠了提,就是在前朝,博爾濟吉吉特氏的女人可都是要入宮為後的,就算如今時移勢易,也不能連個主位都混不上吧,這不僅關乎著宮裏太後和已故的太皇太後的面子,還關乎了科爾沁部對朝廷的世代忠心。

不管是從當下政局還是後宮安定看,這樣的封賞都是再合適不過的了,然而本該是眾人早有預料、波瀾不驚的一道旨意,卻在此時如同炸雷一般,在皇貴妃狐媚皇上誤朝後再次掀起輿論的高潮。

萬歲爺就像是忘了幾日前的盛大宴飲上,他當著朝中重臣和眾蒙古王公的面,攬著皇貴妃言笑晏晏地說納人的事情都由她作主的事一般,直接就給兩位格格定下了位份,再結合此前費揚古受罰消息,一時間皇貴妃惹惱了萬歲,就此失寵的消息傳遍了整個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