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2/4頁)

先不管這二人是如何算計的,只說宜妃緊趕慢趕好不容易追上了沈嬈一行人,舉目一看才知道來的竟是妃陵。

妃陵不比主殿,但也算塊難得得風水寶地,漫山遍野的馬鞭草,不是多名貴的花木,但開得蓬勃,似花非花,似草非草,將整個陵寢都染成了迷夢般的紫色。

“真美。”後來的宜妃不由地感嘆道。

太後輕笑一聲:“好山好水,看著比裏頭還強些呢。”

裏頭自然指的是那邊的帝陵,這話說的即使是素來善言的宜妃也接不上來了,還是寧謐太妃開口道:“是個好地方,不算受罪。”

在這種地方,幾人的身份說什麽都太合適,也不管表面如何輕松,心裏難免惆悵,人都愛推己及人,更能共情和經歷、處境與自己相似的人,當然小佟佳氏這種沒心肝的除外。

“進去吧。”太後又一次拍了拍沈嬈的手,神情比往日更添了幾分長者的憐愛。

一進屋十幾張女人的畫像高高懸在墻上,看得宜妃心裏直打突,任誰一下子見了這麽多遺像,心態都不會太平穩,更何況畫中有些人的穿戴幾乎和此刻的自己一模一樣,這種不適感就更強了。

沈嬈同她一樣,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些女人”,不同的是,這裏面是有她的親人的。

沈嬈壓下心中不適,逡巡一圈,立馬就發現了自己要找的人,她生得美,是那種陳舊工筆畫也掩蓋不了的芳華,杏眼菱唇和隆恩殿裏孝獻皇後的畫像有幾分相似,卻更為嬌俏些。

跟著太後給每副畫像都上了香,太後轉過頭對沈嬈說:“你去給她單獨上柱香,我也要再跟我姑姑說說話。”說完便走到當年靜妃的畫像前,合上了雙眼嘴唇翕動,無聲地囁嚅著什麽。

沈嬈依言來的貞妃像前,她與太後不同,她出生時貞妃已經歿了,她對她的認識都是從家中親戚口中七零八碎地拼湊的,只有頭上那支蜻蜓簪是早年她額娘入宮時,貞妃說賞給以後的侄子侄女的。

宮裏提起董鄂氏只知孝獻皇後,但在家人口中,這位姑母的存在感反而更強些,她是個熱烈明快的姑娘,夏日去西郊放馬,冬日到玉泉山冰嬉,在家裏養了一窩兔子,三只獵犬還有一匹灰禿禿的小毛驢。

魯迅說過: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沈嬈就在想,之所以那麽多人會對貞妃的死耿耿於懷,就是因為她曾在最美好的年紀以最慘烈的方式死亡吧。

她是唯一一個隨順治帝殉葬的妃嬪,享年十八歲。

沈嬈和畫中的女人遙遙對望,並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倒是寧謐太妃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這是你的,今日物歸原主,也省得將來下去的時候,她說我寐了她的東西。”說著拿出一對赤金蝦須鐲來,親自戴到了沈嬈的手腕上。

那邊太後也看了過來:“讓哀家也瞧瞧,這還藏著好東西呢?”

寧謐太妃笑著解釋道:“早就想給她,卻總怕給孩子招禍,這會兒當著正主兒,再不給就不合適了,董妃妹妹那時候就愛念叨,說是家中嫂嫂有孕,也不知是姑娘還是小子,後來……”

說到這兒,寧謐太妃的笑越發牽強:“出事以後,她就來尋我,說……可能見不到將來的侄子侄女了,給了我這對鐲子,若是男孩就傳給將來的兒媳婦,若還是俊丫頭,就給她添妝。”她望向沈嬈的雙眼漸漸濕潤。

沈嬈回握住寧謐太妃的手,太妃笑著揩了揩眼角,欣慰道:“如今也算圓滿了。”

太後也點了點頭,什麽也沒說,一旁的宜妃卻滾下兩行清淚來,真的圓滿了嗎?誠然,只要是宮裏的女人,沒有不羨慕皇貴妃的,萬歲爺分明是動了情,且不管這份情能否長久,但至少此時此刻,皇貴妃和她們這些人就是不同的。

但那又如何呢?本也是滿洲大姓人家的姑奶奶,嫁到誰家能沒有三媒六禮、十裏紅妝呢,可偏偏進了皇宮,錦被一卷就送到了龍床上,那對蝦須鐲,終究是見不著貞妃期盼的嫁妝匣子了……

“我不是故意的……”太後突然開口,不知何時眼淚爬了滿臉,

“娘娘!”沈嬈一驚,趕緊扶住了太後的小臂。

“我也想救她,我也想過救靜妃……可是我怕呀,靜妃還是吳克善的親女兒,皇上不也說廢就廢了嗎?我不過是旁支,和太後也只是堂親,我又敢做什麽呢?我什麽都不敢做啊,那時候我整晚整晚睡不著覺,一閉上眼就夢見皇上要廢後,我是什麽也不敢做,多一句話也不敢說,可就是這樣他還是停了中宮箋表,我能怎麽辦呢!”往日的豁達閑適,就連太皇太後崩逝也沒忘了吃點心的太後,此時哭得像個孩子。

寧謐太妃也趕緊上前,拉著太後靠在了自己肩上,太後是典型的蒙古女人身材高大健碩,比寧謐太妃高了足足有一個頭,這會兒一個勁兒往她懷裏鉆的樣子,顯得滑稽又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