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這一日,惠妃起的格外早,在景泰藍掐絲銅鏡前,妝扮了足有半個時辰,才帶著丫鬟裊裊婷婷地出門去了。

承幹宮,皇貴妃佟佳氏高坐明堂,底下的妃嬪來得倒也齊全,惠妃打眼一掃,竟是除了宜妃,該來的都來了。

忍不住哼笑一聲,看來是大夥都得著信兒了,趕著來看她皇貴妃的笑話來了。

惠妃心裏舒暢,一步三搖地走到了佟佳氏跟前,蹲身行禮,若是放平日,她心裏難免不平,佟佳氏這皇後位置還沒坐上,譜兒倒是先擺起來了,不就是仗著投了個好胎,跟萬歲爺沾了親,連個孩子也沒生下,倒是爬到她腦袋上了。

可今兒卻不一樣了,昨日十五,可萬歲爺守著幹清宮哪兒都沒去,不去別人那兒不稀奇,但這承幹宮,以前月月都來,怎麽獨獨這個月不來了呢?

如今這天下太平的,哪兒就忙成那樣了,再者說,就是三藩亂起來的時候也沒耽誤那位爺辦事不是?旁人不知道,她們還裝什麽糊塗,那一位是清心寡欲的人嗎?

以前都來,現在卻不來了,這就是不愛見了,甚至於是在打她佟貴妃的臉呢。

最好以後也都別去了,惠妃施施然坐下喝茶,心裏暗想道。

坐在上首的佟佳氏,一身緞繡花蝶海水江崖紋長褂,頭發盤的一絲不亂,在壓上一支金鏤空嵌東珠扁方,說不出的雍容大氣。

可惜,細看下,還是能看出眼底的青黑來,惠妃冷哼一聲暗暗搖頭,到底是沒生過孩子的,就是禁不起事兒。

惠妃自認,這事要是發生在她身上,她就是舍出這張臉,叫下人拿膩子抹了,也不能叫旁人瞧出半點端倪來,沒得惹人笑話。

“各位妹妹既見過了,沒旁的事兒,就請回了吧,本宮這些天,心裏總拿不起勁兒來,也懶怠說話,就不留各位妹妹了。”佟佳氏只坐了半盞茶的時間,就跟撐不住了似的說道。

惠妃心說,這病哪兒是這些天犯下的,明明是打昨兒夜裏才來的吧,前兒個不是還耀武揚威的嗎?怎麽今日看著就跟要不行了似的呢?

“娘娘這是怎麽了?可有請太醫來瞧過?”一名身穿品月色平金繡旗裝的清麗美人關切道。

見她開口,在場眾人也不驚奇,俗話說秦檜還有仨倆朋友呢,人身份尊崇的皇貴妃有個忠心的追隨,也不是什麽稀奇事兒。

“不礙事,倒是累的你跟著費心了。”佟佳氏勉力擠出一個淡淡的笑來,對著榮妃親切道。

“娘娘……”榮妃開口便哽住了,兩行清淚順著白皙的臉龐滑了下來。

她本就生的清秀,細眉彎眼、削肩束腰,這會子,未語淚先流的,還真有幾分我見猶憐的意味。

可是皇上又不在這兒,裝給誰看呀。惠妃白了那邊“姐妹情深”的二人一眼,心裏不屑地想著,這榮妃也有日子沒被翻牌子了,可說哭就哭的本事,倒是一點沒落下。

“惠妃妹妹一個人磨叨什麽呢,有什麽得趣的,說出來叫咱們姐妹一塊樂樂。”大約是她擠眉弄眼的太過顯眼,佟佳氏出言問道。

“回娘娘話,嬪妾就是想著,這爭寵也是門手藝,難怪有些人這麽拳不離手、曲不離口的,就算見不著萬歲爺,也得練著。”話音才落,四周便響起一陣嗤嗤的笑聲。

顯然大夥都是知道榮妃的手段的,只是不敢像惠妃這樣直言譏諷罷了,畢竟不是人人都有皇長子傍身不是?

榮妃臉色一僵,瞧著佟佳氏似要發作,趕緊站起身來哭道:“娘娘莫要動氣,沒得壞了身子……”

接著她淚眼婆娑地望向在場眾人悠悠道:“諸位姐妹既這樣想,那我也不瞞著了,我原就想跟大家夥兒說一聲,也好商量出個對策來,可咱們娘娘性兒好,不許我多嘴,給宮裏添是非,可娘娘您如今也見著了,眾姐妹都不承情,咱們又何必再瞞著。”

佟佳氏自榮妃接話後,又想起今日的正事來,不再死磕著惠妃別苗頭,轉而扶著額頭倚在沉木香幾上,尖細的鎏金累絲鑲寶護甲,一下下敲在攢珠貂覆抹額上,發出嗒嗒的響聲,猶如敲在了眾人心口上,諸妃一時神色各異,就連最囂張的惠妃也不由絞緊了手中的帕子。

“虧得是趕上了,不然說故事獨少了我一個。”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一道清脆爽朗的女聲由打外間傳來,瞬間打破了這一室的凝重。

有宮女打外面掀開簾子,一個身穿水紅色緙絲滿繡牡丹花卉紋對襟長褂的明媚女子邁步進來,行走間一對金鑲伽南香手鐲叮當作響,頭上點翠嵌珠步搖款動,明明五官算不得多驚艷,可整個人自有一股子的颯爽的氣質,叫人看了只覺得心中暢快。

來人正是宜妃,按禮,她來的其實不晚,只是別人都比平日早罷了,但她還是在給佟佳氏見禮的時候便告了罪,佟佳氏不欲與她多做糾纏,匆匆叫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