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天

寧晚晚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一只猙獰的妖獸,兩人多高,披著堅硬粗糲的鎧甲。

夢裏,妖獸鋒利的巨爪正卡在她的咽喉處,只一步就能割斷她可憐脆弱的脖頸。死亡的氣息從未如此近的籠罩她,她原地僵住,心跳如擂鼓,眼睜睜地看著那妖獸睜著血色的瞳孔越來越近。

“快跑!”

“他會殺了你!”

四周嘈雜,有人在她的耳畔大喊。

可她一動不動,只死死盯著巨獸,顫抖著張開嘴,說了三個字:

“大師兄。”

……

寧晚晚在半刻鐘之後驚醒。

她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想叫醒另一個自己,但另一個自己根本無動於衷,這種眼睜睜看著自己踏入深淵的感覺,實在是太不好受了,寧晚晚感覺自己的腦子快被撕開了一樣疼。

就在她意識瀕臨崩潰之際,鼻尖嗅到熟悉的藥香,她打了個寒顫,醒了。

睜開眼就看見大師兄賀停雲正坐在她對面。

和夢裏那只猙獰的妖獸截然相反,眼前的賀停雲面容清雋,膚色蒼白,烏黑的發頂隨意插著一支通體碧綠的玉簪,看上去就是一個病懨懨的貴公子,根本讓人生不起任何厭惡感。

然而,想到賀停雲未來的那些手段,寧晚晚身上的寒意非但沒散,反而更濃重了些。

“大師兄——”

寧晚晚眉眼一彎,露出個乖巧又討好的笑容。

賀停雲見她這幅表情,也不由得笑了。

從小到大,寧晚晚想要什麽東西,或者做錯什麽事情找他幫忙掩飾的時候,都會露出這樣的笑容。

這個笑已經成為師兄妹二人不必言說的默契。

賀停雲呷了口茶:“說吧,什麽事。”

他極淡定。

寧晚晚眨了眨眼,嘟著嘴道:“師兄這話說得,沒什麽事我就不能來找你了嗎?咱們師兄妹二人何時這麽見外了?”

賀停雲笑:“哦,既是如此,那晚晚便是來陪師兄下棋的。”

賀停雲好棋,仙府無人不知。

可惜,仙府上下甚少有賀停雲看得上眼的對手。

寧晚晚算一個。

從前師兄妹兩人經常下棋,一下就是一整天。

但那是從前。

寧晚晚怕他真的抓著自己下棋,忙道:“大師兄,下棋的事情我們稍後再說,今天我來,是有大事找您。”

賀停雲並不意外:“現在願意說了。”

寧晚晚吐著舌頭哂笑兩聲:“大師兄真英明。”

賀停雲說:“有事直說,不要拍馬屁。”

“嗚,其實——”寧晚晚望著賀停雲那雙漂亮到仿佛會說話的鳳眼,忽然心頭一陣刺痛。記憶裏,比起謝子陽的予所欲求,賀停雲並不會永遠慣著她,許多次,寧晚晚偷懶或是闖禍,賀停雲會嚴厲的責罰她。

但每一次,責罰結束後,無論寧晚晚闖了多大的禍,賀停雲都會替她擺平。

他就像是一座堅固的大山,始終支撐著寧晚晚。

所以寧晚晚才可以安穩的度過這十年。

這一切怎麽會都是假象呢?

寧晚晚的淚水不受控制墜落了下來。

賀停雲沒想到她會哭,當下一驚:“咳咳,怎麽了,晚晚?”

賀停雲忙把手帕遞給寧晚晚擦淚。

寧晚晚卻不接,哭得更大聲。

賀停雲從未見過寧晚晚哭成這樣,他臉色越發凝重,總是淡然的面容隱隱藏著怒氣:“有人欺負你了。”

他的語氣極為篤定。

寧晚晚心說。

對,是有人欺負我,你們全都在欺負我。

但她明白,現在不是攤牌的最佳時機。

她止住哭聲,委屈地看著賀停雲:“大師兄,你會幫我,對不對?”

賀停雲沉聲:“你先告訴我,發生了何事?”

“我,我……他們都說我是廢物。”寧晚晚朦朧著淚眼,把自己事先準備好的說辭說了出來:“我入仙府十年了,可是連築基都沒有,連外門弟子都不如,他們還說……”

“還說什麽?”

“還說我不配當師尊的弟子,不配當你的師妹!”

空氣驟然緊張。

哪怕是寧晚晚,都能感覺到周遭強大又躁動的劍氣。

賀停雲生氣了。

這還不夠。

寧晚晚在心中默道。

“是誰?”賀停雲問。

他的語氣雖看似尋常,深處卻殺意彌漫。

寧晚晚毫不懷疑,她只要報上幾個名字,那些弟子很快就會變成冰冷的屍體。

但這並不是寧晚晚的目的。

寧晚晚頓了頓,誠懇地說:“大師兄,是誰說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我一天不變強,就會永遠有人閑言碎語。”

賀停雲忽然沉默,殺氣也隨之收斂。

他又如何不知寧晚晚所說的道理。

可寧晚晚的靈根已碎,注定她這輩子都無法在修煉上有所提升。

過了一小會兒,賀停雲才緩緩開口:“晚晚,變強這種事不需要你操心,你只要知道,師尊和師兄會永遠保護你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