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來客

人對於冒險這種事情總是有一種奇怪的自信。

他們明知道一件事情是有風險的、一著不慎便有可能讓自己付出代價,甚至他們就曾看見別人已為此買單,但他們仍會覺得自己會比別人做的好,而繼續嘗試冒險,步上前者的後塵。

有的人謹慎一些。這類人比一般人更清楚冒險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情,也更明白自己很可能不會像是自己所想的那樣是那個成功者,因此他們會拒絕一些風險。

但那只是一些。

當風險所帶來的收益大到不可想象,哪怕是最謹慎與小心的人,也有可能會選擇向危險進發,任憑自己一只腳懸在懸崖之外,僅憑一只腳在逼仄的懸崖上蹦跳著前進。

蘇晨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離開世界之樹的意識態的世界的,就像是他察覺不到自己是什麽時候被拉入進來的一樣,仿佛只是一個眨眼之間,眼前變化的世界,一切與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消失不見。

那座巖漿之湖的倒影的余燼還在蘇晨的瞳孔之中閃爍,他卻已經重新出現在了聖所樹洞之外。

背靠著冰冷的世界之樹的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軀幹。

又一片枯黃的樹葉飄落在蘇晨的身畔。

世界之樹明白了他的選擇。

因此不再在他的身上努力嘗試。

五個小時已經度過。

遠處森林族盛會的火光已於夜幕中黯淡,狂歡後的森林平靜祥和。

這是自然的世界。

蘇晨站起身來,沿著世界之樹延伸出的、巨大的枝椏向前走去。

那條枝椏不是世界之樹身上最長的一根,卻也長達百米,像是延伸進天空裏的緩台。

蘇晨一步步走到其最前端的位置。

今天這顆星球的白晝格外黑暗。

世界的盡頭有風拂來,吹動覆蓋著半顆星球的世界之樹的樹冠在風中搖動,發出沙沙的聲響,而在那樹葉之間,卻不再有光芒散落。

天空裏三顆衛星正在以肉眼難辨的速度緩緩移動,將遠處這個恒星系的雙星系統灑落的最後光芒遮掩。

當那一刻到來,黑暗將籠罩這顆星球。

但這顆星球不會陷入絕對的黑暗,因為哪怕是現在,地面也不是黑暗的,站在枝椏的尖端俯瞰,蘇晨能夠看見,遠遠近近的原始森林之中,有斑駁的光影透發著朦朧而夢幻的光芒。

那是發光植物所透發出的熒光。

它們支撐著這個世界。

於是蘇晨回過頭來,站在這裏回望身後參天的巨木。

世界之樹也支撐著這個世界。

而現在,它早已從內部被“蛀蟲”蝕空,參天之木,已搖搖欲墜。

沉默良久,蘇晨走回聖所,在這裏看見了塞拉。

塞拉站在世界之樹的樹洞外面,身後跟著織。

織只有在塞拉長老面前才表現的像是一個少女,微微垂著頭顱,表現的很是恭謹。

蘇晨看著塞拉:“你要進去嗎?”

他有些莫名地緊張,一手負後——世界之樹已經知道了蘇晨的選擇,如果這時候塞拉進入樹洞,萬一它聽到真正世界之樹的什麽指引,那麽就麻煩了。

要不要……

蘇晨的目光從塞拉的面孔上緩緩下移,落在蒼老的森林族長老的脖頸之上。

它們的生命形勢和人類十分相似,生物構造也是如此。

塞拉卻搖了搖頭,它沒有注意到蘇晨的眼神所落,只是仰頭看著這顆世界之樹,伸出手來,撫摸著它蒼硬的表皮,道:“我就不進去了,雖然我所遵循的也是世界之樹的指引,但……畢竟是在我這一代,讓我們森林族拋棄了它,我沒有顏面再去見我們的神——我們的生命之樹了。

“所以,我只是來看看。

“我……

“只是來看看。”

作為激進派的代表,塞拉從一開始就堅定的認為,它們森林族想要發展,唯一的辦法就是舉族搬遷,從這裏離開,放棄它們的家鄉與生命之樹。

但其實,塞拉和所有人一樣,對這顆生命之樹、對它們自己的家鄉充斥著感情與眷戀。

它的理念被踐行,但它卻並不比任何人更好受。

聽到這句回答,蘇晨卻緩緩出了口氣,他的目光又看向站在塞拉身後的織,目光裏有些暗色在湧動。

但織顯然也不準備進入樹洞。

塞拉也並未在這裏逗留太久,它似乎知道蘇晨這些天都在和“世界之樹”交流,沉默片刻,問道:“我能知道聖樹這些天都和您說什麽了嗎?當然,您要是覺得不方便,我們”

世界之樹是森林族的圖騰與信仰,它們平時都很少“冒犯”世界之樹,與之溝通的頻率,從未有像是蘇晨這樣的頻繁過。而且,就算森林族的人想要如此頻繁地與世界之樹交流,世界之樹也不會“搭理”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