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賽西,我們還有多近才能殺死他?

天空裏飄落細密的雨。

細密的雨絲在視野裏模糊成瑩瑩的光點。

比利站在街頭,呆呆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他的目光,呆滯。

這是一條荒涼的街道,年久失修的馬路上斑駁著坑窪,路燈歪倒向一側。

一邊閃爍著的燈光。

那是明亮的車燈。

比利認不出那輛車是什麽型號,車頭扭曲變形,車燈滅了一盞,不安地閃爍著。

雨水打在脆弱的車皮上,發出令人心顫的聲響。

一個酒鬼依靠在車邊,正在和警官先生大聲說著什麽。

而在閃爍的車燈照耀之下。

街邊的雨水裏,躺著另一具年幼的屍體。

史黛拉。

她死了。

那一刻,比利的心中湧起某種沖動,他想要沖出去、用路燈破裂的碎片撕裂那個酒鬼的喉嚨,讓鮮血來溫暖這些冰冷的雨水。

未來的人生仿佛都在這一刻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按照聯邦憲法,今年已經14歲的他將因此而被關進管教所,開啟另一種意義上的人生。

他的冷淡和前科將讓他生人勿進,在深不見底的深淵中等到服役期滿,離開管教所。

那時候他將是十八歲。

他將會回到這座城市,成為黑幫分子,或者是某個石油廠裏的工人。

亦或者變成社會垃圾。

“嘿!孩子!”

呼喊聲將雙眼陷入黑暗的少年拉回現實,他揚起頭來,正發現那位警官先生蹲在了自己的面前,正有些擔憂地看著他。

一切他預想中的都沒有發生。

酒鬼沒有被殺死,史黛拉的屍體被拖走,後來火化,而比利因此得到了一筆五萬聯邦幣的賠款。

看著火化爐裏升騰的光芒。

比利才終於意識到。

他再也看不到那一雙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睛了。

而後來,他才明白。

是沒有人會用那樣明亮的眼睛看他了。

15歲的比利站在黯淡天光下的破屋門前。

一群半大孩子在遠遠地辱罵他,他的身世、他悲慘的人生、他死去的姐姐,每一個都可以成為那些人嘲笑的點,他們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點,也根本不會去想,這樣的行為究竟會給一個籠罩在黑暗與陰影中的人帶來什麽。

那些內容比利聽了太多遍了。

他自己甚至都能背出來。

沖動的念頭再一次沖上他的腦海。

揮起拳頭,打爛他們的臉。

但比利沒有這麽做,他回到房間裏背起行囊,鎖上房門,面無表情地離開了自己的家。

這是漫長的十五年裏,他第一次離家遠行,不必告知任何人。

他將前往最近的大城市阿羅薩,開啟一段新生活。

比利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想要離開,大概是心中已經泛起了逃跑的念頭,便難以遏制。

他還是一如既往,對那些足以令人憤怒的一切滿不在乎。

起碼看起來是這樣的。

阿羅薩的生活比比利想的要好太多太多了。

他在那裏找到了一份工作,是洗車工,也許沒有史黛拉期望的那麽體面,但足以養活自己了。

接下來的人生就像是被人摁了快進鍵,一切都那樣迅速地掠過,他從實習學徒幹成了正式工,有了一群狐朋狗友,甚至是一位在床上扭動十分火辣的女友,白天面對一輛輛各式的汽車,而晚上則醉生夢死於各個糜爛之所,每天的生活變得刺激又乏味。

比利心想:這應該才是真正的活著,這應該才算是真正的活著!

過往麻木的人生與現在的光陰似箭相比,簡直像是地獄中的地獄。

他甚至換了一個名字,為了徹底與原來的一切做個了斷。

他更名為賽西·鉑金。

這個姓他非常滿意。

鉑金。

這是多麽尊貴與富態的姓啊,仿佛天生就是不凡的,像是東方人的某種說法——是含著金鑰匙出生,注定有所作為的人。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只是在拿到新身份證的那一天,這樣醉生夢死的生活仿佛突然就慢了那麽一刹那。

賽西站在人流熙攘的街頭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證件。

證件上的他也在默默地看著賽西。

那個名字。

賽西·鉑金。

不知道為什麽,賽西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跳仿佛慢了半拍。

仿佛有個聲音在他的身邊問。

“賽西,我們還有多近才能殺死他?”

這是一句沒來由的話,卻如此堅定,仿佛語氣中便蘊含著無邊無際的力量。

但對於賽西來說,那裏面真正重要的好像不是那份令人膽寒的堅定,而是一份期待與信任。

問出這個問題,喊出自己名字的那個人,無比地信任自己、無比地期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