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勝利的哀歌

艦隊正在高速航行，按照那頭晶簇的指引，他們的行進路線十分地古怪，在空間上仿佛是在繞圈，卻仿佛順著繞圈的過程便就越來越遠，艦隊的速度沒有改變，單位時間內走過的距離卻變得更遠。

而坦旦人卻沒有追過來。

根據最後一次向後方探測，根據宇宙輻射的變化，坦旦人似乎有一支恐怖的艦隊逼近了垃圾行星，但也就僅此而已了，它們似乎沒有確定聯邦艦隊逃亡的方向，一個小時過去了，兩個小時過去了，都沒有出現在他們的身後。

距離拉的越遠，也就意味著越來越安全，聯邦的七艘飛船中，無數人終於一點點放下了高懸著的心臟。

確認到臨時的安全，唐浩波立刻就準備交出自己的指揮權，準備交權給賀修然，但被拒絕了。

賀修然非常幸運，連番的大戰不但沒有奪走他的性命，他甚至沒有受什麽過於嚴重的傷，卻也暫時不願意來掌管這一切，與唐浩波的不自信相對的，他觀察中，卻覺得這個臨時任命的逃亡艦隊指揮官也許能勝任這一職位。

聯邦艦隊損失慘重。

坐著維生艙撤退回來的人，絕大多數人都是傷員，分流到各個飛船中搶救，很多人在這個過程中死了。

遠遼號的逃生船裏，蘇晨站在放置屍體的倉庫中，一眼望去，地上全都是被白布遮蓋的身軀。

很多遠遼戰士者的家屬都在遠遼號逃生船中，這時候大都守在自己的親人身邊，空間中飄蕩著悲慟的哀嚎，哪怕是蘇晨在這裏也無法引起人們的注意。

他正停在其中的一具屍體身邊。

與蘇晨肩並肩站立著的是肖平。

他推了推自己的無框眼鏡，緩緩蹲下來，看向近在咫尺的那個人。

蘇文豪。

“是他救了我，那道射線擊穿了整個艦橋，是他推開了我。”肖平的語氣格外地平靜，仿佛在訴說別人的事情，但只有熟悉的人才能聽出他這番話裏孕育的沉重，“他可以不用死的。”

蘇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這裏有太多張他熟悉的面孔。

肖志成的屍體就停在另一邊。

一直沒能派上用場的遠遼天賦者小隊在最後的時刻爆發出了他們的生命之光，以自身的大代價，盡可能的降低了遠遼號的死傷。

大半的遠遼天賦者都已變成了這裏不會說話的屍體。

趙苗苗的小右半邊身軀都沒了，現在還在搶救。

喬正現在都是渾渾噩噩的狀態。

蘇晨沉默片刻，扭頭走向另一邊。

這裏的很多人他都認識，但也有一些是他所不熟悉的面孔，他一一走過，看過，才在出口的位置轉過身來。

肖平還留在原地。

他坐在蘇文豪的屍體邊上，低垂著頭，不復身為指揮官的一切神采，只有悲切與頹唐。

肖平身邊跟著的警衛員擡頭看向蘇晨，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忽然邁步腳步跑過來，來到蘇晨的面前。

蘇晨有些意外：“你這是……”

“蘇副官讓我帶句話給你。”那位警衛員的眼睛有些微紅，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小的錄音裝置，遞給蘇晨播放。

蘇晨接過那個小巧的金屬盒，按下播放鍵，那家夥的聲音就從裏面傳出來。

【我還是最懷念當年在遠遼城裏拼命的日子，蘇晨，你千萬別掉鏈子。我們……我和老劉……都在天上看著呢。】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仿佛正站在身邊，笑著和自己說話。

蘇晨有一刹那地哽咽住了，他只默默低下頭。

“這是……”

片刻後，蘇晨擡頭看向這個警衛員。

“那是戰爭前，他和我說的，他說，如果……如果他犧牲了，請讓我將它帶給你……他說，他不甘心什麽話也不留就走了。當軍人死了，就要讓人記住，這才不虧呢。”

蘇晨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這些人中，拋去林默他們，他與蘇文豪相識的時間最長，這是他認識的第一個軍官，也是軍方體系中，第一個願意信任他，無條件幫助他的人。

但現在，他終也是走了。

蘇晨收下那個小小的錄音盒，轉身離開這座沉重而壓抑的“停屍房”，在他的身後，那個警衛員踮起腳，像是想要跑上來說點什麽，但終究是頓住了。

這位警衛員看著前面蘇晨的背影一步步走向冗長艦船廊道的陰影，每一步都如此沉重，與他之前所見到的，那個意氣風發的蘇先生幾乎判若兩人。

他這一路走來的鮮血與悲傷，又有誰能清楚呢？

末世傾覆，人人都只是掙紮的螻蟻罷了。

聯邦艦隊的一線軍隊幾乎已經覆滅，參戰的崇神種幾乎全滅，亡靈之國的騎士僅剩三十五騎，進入永凍休眠，被安置在遠遼逃生船的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