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最後的逃亡

那似震動似嚎叫的聲音從未曾斷絕,它仿佛既響徹在空間裏,又同時響徹在人的心靈之中,無論在什麽位置、什麽地方,都無法躲避這些尖銳刺耳的聲音。

聽的時間長了,蘇晨覺得,這倒更像是某種信號的傳遞。

而詭異的是,神靈之面根本沒能捕捉到這道聲音。

它不是神靈,也不是裂化生命那種形式的生物體,卻極為強大,從目前表現的能力來看,沒有什麽超自然的發揮,單憑血肉之軀——如果那是血肉之軀的話——所表現出來的能力就已經恐怖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起碼遠超蘇晨所見過的第四種姓。

它降落下來,蘇晨也有些微微地警惕。

這是蘇晨首次近距離地觀察它。

它的樣子十分古怪,半邊身軀是蘇晨所熟悉的白楓,但在高強度的作戰中,白楓的人類身軀像是破爛的布娃娃一樣了,樣貌淒慘而恐怖,而另一半卻像是某種瘋狂生長的、具有自我意識的類植物體。

它的那半邊身軀都是黑色,呈現出一種很奇異的生物狀態,主幹的身軀仍沿著人類的脈絡生長,其“血肉”卻是某種介乎於堅硬固態與流動液態之間的奇異狀態,而在那樣的身軀之上,則生長著一根根的觸手,那些觸手從主幹身軀的各個位置上蔓延而出,數量龐大,每一根卻極為纖細,無數根這樣纖細的觸手彼此糾纏形成刀足一樣恐怖的結構,分開則又千頭萬緒如飛舞的觸手。

扭曲、混亂與無序。

這是它給蘇晨的第一印象。

蘇晨微微後退一步,目光還是落在白楓的那半邊的位置,目光微沉。

以白楓的體質,在剛剛那種程度的行動與作戰下,可能早就屍骨全無了,而還能維持著現在的這種樣子,想必也是受了正面的增益的。

但,這種狀態,蘇晨很難判斷,白楓究竟是死還是活。

因此,蘇晨表露出極端的警惕,他在心中悄悄規劃,只要眼前的這家夥出手,自己就把它往阿諾瓦爾之環的空間裏引,在外面,自己不可能打得過它,但只要能進入阿諾瓦爾之環,有解析力量在就未必了。

當然,蘇晨並不掌握著能把這家夥帶入阿諾瓦爾之環的絕對辦法,只是在腦海中構想而已,因為這是他所能夠想到的,唯一可以解決眼下問題的辦法。

這就是唯一的辦法。

“別那麽緊張。”

站在蘇晨面前的“白楓”率先開口,不是攻擊,而是略帶戲謔語氣的標準聯邦語,而令蘇晨有些驚訝的是,他說話時用的是人類的那半邊身軀——白楓的嘴張張合合。

蘇晨其實覺得這聲音根本不是從那裏發出來的。

蘇晨卻越發地警惕。

對方看著蘇晨的這個舉動,反而有些好笑似地說道:“放心,你的瘋子朋友沒有死掉,它現在死了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好處。但同樣的,我也不會幫助他,等我將這具軀殼還給他,他該是什麽樣子就還是什麽樣子,呵呵,窩囊廢一樣的間歇性失憶症患者,這是不是很有趣的人設?”

蘇晨聽著前半句,有些將信將疑,但後半句卻讓他的目光驟冷:“他的這種狀態,是被你影響的?”

“確切地來說,是坦旦人。”他發出玩味的笑聲,“我也是受害者。”

說到這裏,他的聲音忽頓,扭頭看向身後的坦旦人飛船內部遠方,道:“我的時間不多了,他已急不可耐地想要跑出來了,真是個瘋子……呵……”

蘇晨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他注意到躍遷引擎的轟鳴正變得越來越巨大,余光裏看見最後一批聯邦人已經帶著傷員登上維生艙。

他才又不等聲色地後退了一步。

而對方的目光正又轉到他的身上。

這個家夥半人半怪物,雖然頂著半邊人類的顯性軀殼,但在說話的過程中,幾乎沒有任何可供揣摩的反應,唯一的語氣還一直變化不斷,這時候又從戲謔轉為平淡的陰冷:“你知道這是什麽聲音嗎?這是我在向我的……呵,姑且可以理解為同類的訊息,它們會循著這道聲音趕過來,而很不巧,坦旦人拿我們之中的成年個體沒有辦法,所有它們只能望風而逃。但它們不知道的是,上一次後,我已沒法存在太長時間,所以我得跟你一起走。”

蘇晨微微吃了一驚。

但對方根本不給蘇晨反應的時間,最後一句,只冰冷道:“小心十連人,那不是什麽好鳥。”

隨後,這家夥就像是突然斷電了一樣,身軀直愣愣地往前栽倒,在這個過程中,他身軀那些如觸手般的東西急驟地匯攏收縮,盤結成人類正常那半邊身軀應該有的形狀輪廓,徹底不動了。

好在蘇晨的反應速度夠快,緊急地踏前一步伸手扶住了他,不然這家夥就要噗通一聲直接來個平地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