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螻蟻的沖鋒

蘇晨倏然間想起他曾在倫敦的宮殿與那位君王所說的那些話。

想起那一座座屍山血海上,他要仰望的背影。

而今天,他成為了那樣的人。

在他的身後,一艘艘飛船中,一雙雙或期待或絕望的人類的眼睛,正看著他,那些眼睛裏懷揣著生的渴望,還有對他的希望。

漫漫長夜,已來到黎明拂曉的盡頭。

過去的那些人成功了,他們救下來的人走到了今天,成為了和他們一樣的人,但同樣不幸運的是,他亦不是走到最後的人。

像是感召到了什麽,在聯邦的艦隊中,一艘輕型攻擊艇忽然越眾而出,於蘇晨的背後升起。

它的艙門一個跟著一個的打開,星星點點的光芒從中飛散流瀉出來。

那些光芒皆是一個個的人影,它們形如人類,卻肋生雙翅,手持金色的光之長矛,橫亙天空,每個人都爆發出超過第一種姓的暗能波動。

從星空中望去,那一幕猶如銀河傾瀉,金色的光點閃爍於星空聯邦艦隊之上,雖然錯落,卻表現出了極強的戰意,與坦旦人的艦隊遙遙相望。

美輪美奐中,卻又透露著冰冷決然的肅殺。

那是一萬三千位崇神種。

那是崇神種目前能拿得出手的所有戰力。

在這場戰爭中,它們是沒有選擇的,或者說,在一開始的選擇之後,它們就沒有了選擇,它們對坦旦人已沒有意義,今日不戰,便是亡族滅種的局面。

一時之間,蘇晨空蕩蕩的身後一下子變得復雜起來,仿佛在他的背後也有一國之力千軍萬馬。

崇神種中,一道身影迅速飛掠而來,正是作為崇神種代表的那個第三種姓巔峰的崇神種。

蘇晨則正向聯邦艦隊、遠遼以及水滴狀飛船中傳去訊息:“我們將盡可能拖住坦旦人,但別抱太大希望,我們所能夠阻攔的時間恐怕會很有限,放棄那些不具備躍遷能力的飛船,讓林默現在打開空間之門,能夠短距躍遷的飛船直接過去,能跑幾個是幾個,活下去就是希望,活下去就有未來。”

水滴狀飛船中,那頭晶簇咬緊牙,它在自己的飛船裏已經焦急地轉了好幾個圈了,但它找不到辦法,更沒有辦法,最後不得不承認,蘇晨所說的,就是現在他們唯一可行的策略。

放棄絕大多數人,保證少數人活下來。

這樣,這頭晶簇其實也可以接受,但……

它揚起頭來,看向在它水滴狀飛船正上方,沐浴在一片金色的星河中的那個人,沉默。

遠遼號中,伴隨著蘇晨的信息傳遞,遠遼艦橋中,很多人都激動起來。

喬正拍著桌子站起身來,道:“這絕對不行,我們不能拋下蘇哥……”

以他為首,整個遠遼天賦者團隊都紛紛出聲,但蘇文豪和肖平卻一齊沉默。

蘇文豪不是什麽慣於理性的人,但他也清楚,局面發展到這一步,這是唯一的辦法。

而在聯邦的艦隊中,蘇晨的這個消息卻變相地解決了巨大的爭議,聯邦的投降派和主戰派達成了共識,有能力的人逃掉,沒有能力的人留下來投降,但有一部分人對這一結果表示懷疑:如果一部分人跑掉了,他們投降的人面臨的處境會不會就變得更糟了?

有些人,甚至正在悄悄嘗試溝通坦旦人……

但那已無意義了。

遙遠的星河之畔,第六與第七行星軌道遠日點交叉位置的空域中,林默正準備打開星空之門,而在近處,一艘艘飛船也開始準備躍遷。

而蘇晨,他昂揚於星河之中,血色戰甲加身,在面具的數據計算中,龐大的坦旦人圓錐形軍艦幾乎不可破譯,哪怕是在面具中,也幾乎是一個完整的主體,只有在圓錐前端的主炮附近,有幾個重要的參數分析捕捉。

那似乎是主炮冷卻裝置的排氣口。

蘇晨不知道那是怎麽運作的,但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破綻,他在星空中率先發起攻擊。

在他的身後,崇神種群動,猶如一片銀河流瀉,組成一片金色的光幕,跟在蘇晨的身後發起決絕的沖鋒。

如果這是在行星上,一望無際的平原戰場,兩軍對壘的沖鋒,那麽,這一幕必定壯闊而富於勇氣,但這一刻,只有淡淡的悲涼與絕望。

蘇晨和崇神種就如同飛蛾撲火。

龐大的坦旦人艦隊在前,他們單體的飛行速度能有多快?

在宏觀尺度的觀察下,急速沖向坦旦人艦隊的他們,像是慢動畫一樣在靠近坦旦人,如同大象腳下的螞蟻,拼盡全力飛行,在大象面前,仍是緩慢的螞蟻。

坦旦人的軍艦中,信息世界天量交互,應對的策略很快變成一致化的最終結論。

它們俯視著“近在咫尺”的沖鋒者,冷漠的觀察中滿是對低級生命的輕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