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死亡自有新生替，希望還從絕望生（第3/4頁）

“人明明出生的時候才那麽小一點，什麽都不會，怎麽變這麽大的？”趙奶奶輕聲慢語，像是在對淩青說，也像是自言自語。

從學會翻身再到坐起來，然後牙牙學語，從爬到走最後學會跑步騎自行車。

趙奶奶從沒這麽清晰地回憶起從前的一切，她還記得第一天送孩子上學，老大沒有哭，但是老二一直在哭，她抱著哄了好久。

當時覺得哄孩子煩，到後面看著他們一天一天長大成人不需要自己哄了，卻又覺得寂寞，而自己老了。

從自己抱著孩子，到孩子抱起自己，這麽多年的時光似乎一瞬間就過去了。

趙奶奶陷入自己的回憶中，直到淩青給她伸手擦眼淚，她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眼淚已經流了滿臉。

“我給您擦擦。”淩青溫聲說。

她看向淩青說：“時間過得太快了，我還記得我生老大的時候，疼得不行，一轉眼我都這麽老了，我的孩子都有孩子了。”

只是他們現在怎麽都不在了。

“對啊，時間是真的過得好快。”淩青努力順著她的話安慰說，“您別太激動，這對您身體不好。”

“我的身體我心裏清楚。我都這個年紀了，一點都不怕死，我的孩子我的老伴，他們都在那邊等我呢。”

她拍了拍淩青的手哽咽著說：“我不是死了，我是回家。”

“您別這麽說，萬一您的孩子都還活著呢？”淩青抿了抿嘴努力讓自己的聲線變得正常，還在努力挽留：“奶奶你不能放棄啊，說不定他們都好好活著，等有一天就回來了呢？”

趙奶奶擡手擦掉他臉上的眼淚，只是無聲搖頭。

兩個人都無聲沉默了好久，等待眼淚停下情緒平靜，老人家靠在輪椅上看著外面漆黑的夜色緩緩開口說：“我說出來，你們這些小年輕可能覺得是迷信，但是父母和子女之間有一種感應存在的。”

她摸著自己的胸口頓了頓：“我感覺到他們都已經不在了。”

蠟燭只剩下一截，淩青看著老人滿臉平和的笑意，覺得她已經做好了一切的準備，這個時候自己再說什麽都是徒勞。

剛剛說了太多的話，趙奶奶開始覺得有些累了。她緩了緩才開口道：“我怕嚇著宋光明那孩子，讓他跟著孟醫生出去了，等我走了，這個房子他繼續住著。如果我還有家人回來就不說了，如果沒有的話，就留給他吧。”

淩青應了一聲，說知道了。

趙奶奶笑了笑，自誇說：“我可真是個好心的老太婆。”

“確實。”淩青附和著她的話。

趙奶奶拉著他的手拍了拍，又休息了好一會，才開口：“如果以後能恢復太平，我們家的遺產你留一點讓宋光明上學，剩下的就捐了。你是個好孩子，我信任你。”

她聲音開始變慢變輕，還咳嗽了幾聲。

淩青趕快端起一邊的杯子給她喂了一口水：“您慢慢說，不著急。”

趙奶奶搖頭卻不再喝水，她拉住淩青的手看著窗戶外面緩緩道：“我沒什麽好說的了，之前我都跟你說過了，還記得嗎？”

“記得。”淩青點頭。

“你還年輕，好日子在後面呢，可不能學我啊。”趙奶奶的聲音已經很輕了。

淩青擦掉眼淚笑著說：“我努力活久一點。”

“這才對。”趙奶奶嘆了口氣，覺得突然好累，但還是打起精神說：“這個世界上天災人禍，誰也料不到會發生什麽。”

淩青點頭，聽出了她的力氣不繼，已經不敢出聲打斷。

“有什麽該說的話就說，有什麽該做的事情就做。”趙奶奶喘息了兩口，停了停才道：“別等說話的人沒了才開口，也別等老了走不動了才想出去看看。”

她喃喃道：“多可惜啊，浪費了最好的時間。”

淩青握著她的手應了一聲，看著老人家輕聲說：“我知道了。”

“別嫌我啰嗦。”趙奶奶努力轉頭看他，視線已經開始模糊了。

她慢慢輕輕說：“奶奶有點累了，想睡覺了。”

“那我扶您回床上。”淩青說。

趙奶奶搖頭，兩個人又斷斷續續說了兩句話，接下來就是沉默。

這樣等待死亡來臨的沉默中淩青不敢放開趙奶奶的手，陪她一起看著窗戶外面，看著外面的黑暗一點點淡去，天開始亮起來。

突然外面一陣大叫，趙奶奶原本都閉上的眼睛驟然睜開，開口問：“聽，外面好吵，是不是有孩子在哭啊？”

淩青連忙松開手起身走到窗邊認真聽，果然隱隱約約聽見人的歡呼聲和笑聲，他心中一松連忙轉頭說：“奶奶，是孩子出生了，而且……”

他話語一頓，坐在輪椅上的趙奶奶已經閉上了眼睛聽不到他的報喜，歪在一邊的頭還朝著東大門的方向，臉上還帶著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