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想你

火車停靠敦煌站時,接近下午三點。

陳文開著一輛軍綠色越野車等在站外,見陸周瑜出站,降下車窗沖他搖了搖夾煙的手。

“怎麽還特地來一趟。”陸周瑜把行李放進後備箱,坐上副駕駛。

“其他人都去景點參觀了,我沒什麽事兒幹。”陳文把煙咬在嘴裏,發動車子,要笑不笑地問:“我以為你昨天會跟他們一塊兒坐飛機來,怎麽單獨坐的綠皮?”

“去見個朋友。”陸周瑜說。

陳文是陸周瑜在大學時的同學,比他高一級,兩人常在一起上課做項目,關系還算親近。但這兩年陳文的消息漸少,陸周瑜回英國時嘗試聯系他,才得知陳文早已回國,並且跑到西北搞文化建設,這次與海城合作是他牽的線。

“這樣,”陳文笑了笑,沒多問,“坐綠皮不好受吧?”

陸周瑜是生平第一次坐這種火車,一開始覺得新鮮,後來由於座位狹窄,腿腳伸展不開,身體不太適應。但前半趟行程因為有所期待,所以也不覺得難熬,後半程又一直在看報紙,他說:“也沒你說得那麽誇張。”

昨晚得知陸周瑜不坐飛機而是乘火車來,陳文特地提醒他,綠皮火車又慢又烏煙瘴氣,一小時像一輩子那麽長。

陳文聽完大笑起來,拍著方向盤推測:“我覺得你是去追人了。”

陸周瑜側頭看他一眼,幹脆地承認了,“中轉的時候見了一面。”

“原來你也會追人啊。”陳文食指敲了敲,開出一段路後,他說:“我前年第一次來這裏遇到一個女孩兒,回去之後就總是想起她,幹什麽都在想她,有天晚上突然覺得一分鐘也等不了了,就跑去火車站買票,晚上沒有高鐵,只能坐綠皮,十二個小時的硬座。”

“當時一點兒也沒覺得難熬,甚至還上癮了,後來又坐了好多趟呢。”他吐出一口煙,眼角眉梢都掛著柔和的笑,“下個月結婚。”

陸周瑜看見他無名指上戒指,由衷道:“恭喜。”

陳文把煙咬在嘴裏,空出手拍拍他的肩,“多跟哥學著點兒。”

後面一連兩天的會議與參觀,時間排得很滿,每晚的總結會結束後,要從廳裏回酒店,打車大約半小時的路程。

最後一天,會議進展順利,傍晚便提前結束了。和陸周瑜同從海城來的幾個人想要到當地一家知名餐廳打卡,陸周瑜第二天一早趕火車,就沒有參加,陳文順路把他捎回酒店。

路上,陳文的手機響了,他帶著藍牙耳機,向陸周瑜解釋“我老婆”,接通後說自己大約四十分鐘到家。

車輪碾過沙石,即便是性能優越的越野車也難免顛簸。陸周瑜無意聽他通話,望向窗外。

這段路寬廣空曠,離戈壁灘很近,視線裏枯黃蔓延,像一張展開的羊皮紙。夕陽垂垂,液體般沿著地平線傾瀉流淌,幾欲點燃整片沙漠。

陳文還在電話裏和女友聊家常,說晚上吃什麽菜,用不用給狗狗買罐頭。陸周瑜降下車窗,單手把手機探出窗外錄像,似乎這樣能把風沙飛石也一並錄入。

想起夏炎的形容,說沙子像粗糙的雪。陸周瑜盯著那片平靜的沙面,聯想到雪後清晨,大地白茫茫一片,覺得這個形容貼切得特別。

他錄了一段十幾秒的落日視頻,發給夏炎,信號時有時無,近十分鐘才發出去。

又往前開出一段,沙丘上出現一排駱駝,仔細聽似乎還有銅鈴聲遙遙傳來。

陸周瑜忙著錄像與拍照,一直沒注意陳文具體在聊什麽,快到酒店時,他合上車窗,聽到陳文用十分可疑的語氣,說“可我想你怎麽辦”,“一分鐘也等不了”,“那你親我一下”,嗓音又膩又長,和他平時說話的格調大不相同。

等掛斷電話,陳文絲毫不顯窘迫,甚至揚了揚眉,“怎麽追女孩兒學會了嗎,哥這是現場教學。”

“什麽?”陸周瑜把一張框有駱駝剪影與半顆落日的照片發進對話框,信號又斷了,進度條一直轉,他極有耐心地等,一圈,兩圈。

這些天都是這樣。

陸周瑜把好看的自然風景,震撼的飛天壁畫,日出日落,駱駝野花,通通拍下來發給夏炎,也會問他在幹什麽,吃飯沒有,夏炎回復一串葡萄的照片,說是他剛摘的,過了幾秒又說太酸了,不能吃。

這些對話之間有時會間隔大段空白,可能因為陸周瑜在洞窟中參觀,信號薄弱,又或是夏炎窩在吊椅裏睡了過去。

但無論多久,總能收到回復,聊天記錄和通話時長累計了許多。

進度條卡頓一下,終於發了出去,

“裝可憐啊,”陳文側頭看他一眼,諱莫如深道:“男人要學會偶爾示弱。”

想到他撒嬌一樣的語氣,陸周瑜沒說話,手平放在膝蓋上,看著道路前方影影綽綽的樓房,半晌,他突然問:“很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