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周六(上)

切蛋糕時,吃過的一大把藥逐漸起效,夏炎的四肢更加無力,因此誤將一顆草莓從中間剖開了,清新的果味讓他清醒不少。

“夠了,別切了。”沈齊用叉子把奶油壓扁,攪來攪去地玩,堆成各種形狀。明明是他點名要吃的,卻始終不見張嘴吞下一口。

撥弄許久,他說:“其實我不喜歡吃蛋糕,不喜歡吃甜的。”

夏炎看他一眼,“怎麽不早說,那你想吃什麽?”

“你喜歡吃啊,”沈齊理所當然,“你吃吧,吃飽了有力氣我們再談。”

其實夏炎並不是餓的沒力氣,但在沈齊目光炯炯的注視下,還是拿起叉子。也許是感冒加高燒使他的感官退化,奶油吃在嘴裏是苦的,草莓是酸的。即便如此,仍堅持吃完了一小塊。

不知道是不是吃飽的緣故,身體逐漸開始發熱,夏炎又縮回毛毯裏,企圖留住這一方熱意,他對沈齊說:“你很聰明,有天賦,有靈氣,這不用我再多說。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只知道在學校裏混吃等死。”

“什麽叫‘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沈齊故作不滿,嘴角含笑地抗議:“別用這種語氣了,你又沒有比我大多少。”

“就這一次,”夏炎啞著嗓子,笑了笑,“出國之後好好照顧自己,好好上課,不要像我一樣,天天吃外賣,睡大覺,考前抱佛腳。”

倒扣在茶幾上的手機震了一下,夏炎縮在毛毯裏的手攥緊,忍住沒伸出去拿。外面太冷了,一會兒再看吧,他想。

“你大學的時候成績不是還不錯嗎?”沈齊問。

“運氣好而已。”夏炎咳嗽兩聲。

“喝水嗎?”

“好,謝謝。”

沈齊拿過馬克杯,起身去倒熱水,氤氳的熱氣撲到臉上,他想到夏炎被染紅的嘴唇和鼻尖,繼而又想到它們褪去血色的那個蒼白刹那——夏炎在繞過某個話題。

沈齊被誇的飄飄然,後知後覺地琢磨出這層用意。

重回沙發時,他整個人居高臨下地、毫不留情地說:“姓陸的交完方案就沒有參與後面的布景,我姑姑說他從大學開始就在英國定居。你燒傻了啊,還等他給你過生日?”

“水。”夏炎從毛毯裏伸出胳膊。

把馬克杯嵌進他的虎口中,沈齊忿忿地坐下,“你不信嗎?我現在就給我姑姑打電話。”

“我信。”

“那你,你們……”他態度坦然,反倒把沈齊原本想說的話堵在嘴裏,手機拿在手上,不知道該不該撥號。

水太燙,吞咽的時候喉嚨有股灼燒感,夏炎緩了兩秒,才說:“沈如,沈齊。原來她是你姑姑,以前沒聽你說過。”

對視幾秒,沈齊撇開眼神,在沙發上坐下,“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一開始是姑姑不讓說,我以為她是覺得我太差,給她丟臉。後來是我不願意說,不想讓別人覺得我非要靠她才行。不是故意瞞你,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這本來就是你的私事。”

天陰得厲害,沈齊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他沒話找話道:“昨天我想和姑姑道個別,他們在島上布景,我無聊就一起去了,才聽她說陸周瑜是負責那個展品的。之前我不知道,這個也不是故意瞞你。”

靜了靜,夏炎說:“嗯。”

“其實島上這個項目,最開始姑姑問過我想不想參加,”沈齊盯著桌上的蛋糕看了一會兒,忽然道:“是不是很巧?怎麽每一次都是這樣。”

“你想說什麽?”夏炎換了個姿勢,蜷縮在沙發上的腿腳伸展開來,規規矩矩地踩進拖鞋裏,臉上的表情變得嚴肅。

這樣備戰般的姿態令沈齊十分不平衡,“我什麽都還沒說你就要這樣護著他?好,我想說什麽?我想說他這一切都是我不要的,蜃樓美術館,雙年展,這些項目我不要,我退出,他才有機會插進來參加!”

手握成拳抵在膝蓋上,他氣喘籲籲,胸膛止不住起伏,仍挑釁地用眼尾掃向夏炎,卻只收到一句淡淡的:“原來你是這麽想的。”

“是,你還要替他說什麽?”

夏炎搖頭,“我不是他的發言人,我們現在只說你。”不給沈齊插話的機會,他反問:“你退出是什麽原因,你自己不清楚嗎?”

抄襲,剽竊。

這樣嚴重的字眼,說是不忍也好,照顧他的慣性使然也好,事發後夏炎一直避免在沈齊面前提起。但顯然縱容與沉默是最大的幫兇。

“是因為你照搬別人的成果,記得嗎?”

沈齊目光一凜,咬著下唇不說話。

“你可能覺得,只是借用一下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也確實沒什麽大不了,始作俑者正好好地坐在這裏,一臉雲淡風輕。夏炎忽然覺得哪怕他掏心掏肺說再多,沈齊都無法真正理解,但仍懇切地告訴他:“你知不知道,抄襲能把一個創作者永遠、徹底地釘在恥辱柱上,哪怕只有一次。沒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