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醉鬼

余下的路程只有沉默。

穿過河岸,幾幢矮樓在雨霧中顯得縹緲,近兩年這片區域不斷修繕,藝術園區早就不是曾經的模樣。

夏炎單手揣在口袋裏,拇指指腹反復刮蹭展覽門票,原本鋒利的邊緣被他揉平、揉軟,最後卷起來,指腹也由細銳的疼轉為麻木。

行至岔路口時,陸周瑜原地站定,側過頭看他,夏炎才擡手向右指了下,“這邊。”

小林炒粉店位於臨街一層,原本毫無美感的鎏金大字招牌早已不見,換成了一排熒熒的花體字母。

“其實還是‘小林炒粉’,換成拼音了,”見陸周瑜擡頭看招牌,夏炎解釋了一句,“林哥說這樣挺能唬人的。”

陸周瑜笑笑,沒有給予評價,一手推開門向夏炎偏了偏頭,示意他先進去。

餐廳裏的燈光偏藍,有些暗,通常只有樂隊演出時才會調這種光。夏炎下意識看了眼吧台,沒見到有人,腳步一轉,率先在離吧台不遠的桌前停下,嘈雜的環境不至於使氛圍太過緊張。

“坐這兒行嗎?”他假裝沒有注意到陸周瑜看向包廂的目光,拉開外側的椅子。

陸周瑜“嗯”一聲,在夏炎對面坐下,拿起桌上的玻璃水壺,給兩人倒滿檸檬水。

午飯時間已經過去,店裏沒幾桌客人,夏炎接過水杯說謝謝,又用手機掃好碼,調出菜單從桌子上推過去。

手機被兩根指頭攔下,“你點吧。我很久沒來了,不知道吃什麽。”

陸周瑜一手向前推,微微垂眼看向屏幕,在他擡眼的前一秒,夏炎收回目光,把手機拿起來,說:“那好吧。”

主食還是那幾樣,各種口味的炒粉,此外又增添了不少門類,前菜,副菜,甜品……夏炎上下翻了翻,分不出神去細挑,直接下單最貴的雙人套餐。

其中幾樣菜品需要選擇口味,夏炎得到的回答一律是“你挑,我都可以。”

直至挑選佐餐酒時,陸周瑜才表態:“我不喝酒。”

“又沒有開車,”夏炎看著酒水菜單,將自己那份葡萄酒換成黃油啤酒,“喝一點沒關系吧。”

這次陸周瑜倒是很堅持,夏炎無法,將他的酒水換成氣泡飲料,開玩笑道:“這樣虧很多啊。”

陸周瑜坐在對面,自若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檸檬水,說:“虧就虧了。”

杯子放下後,他兩只手短暫地交疊了一下,是開場前的鋪墊動作。

莫名地,夏炎不敢擡頭與他對視,覺得心慌與抵觸。為什麽不能好好吃完這頓飯再告別呢,他心想,但又毫無辦法,於是始終低著頭,將餐具從竹簍中拿出來進行分發,最後手中緊握一把鋼制餐刀,有種負隅頑抗之勢。

預想中的對話發生之前,刀把猛地磕在桌面上,夏炎擡頭說:“忘記備注不要洋蔥了。”

菜單已經無法撤銷,周遭又不見服務生,他站起身,“我去吧台說一下。”

“沒事,”陸周瑜叫住他,“挑出來就行了。”

“你不是洋蔥過敏嗎,”夏炎搖搖頭,堅持道:“我還是去說一下。”

與此同時,陸周瑜放在桌子上的手機振動起來,一串境外號碼,陸周瑜低頭掃過,短暫地停頓後還是接通了,放在耳邊用英語跟對方問好。夏炎趁勢離開座位,走到吧台前按餐鈴。

剛按一下,後廚的簾子被掀開,一條花臂先探出來,夏炎驚訝道:“林哥。”

“來了?”老板林韌見到夏炎,揚揚眉毛,“最近忙嗎,好久不見了。”

“還好,”夏炎坐上吧台前的高腳凳,“你呢?今天沒有課嗎?”

林韌早年是個鼓手,據他本人所說組建過地下樂隊,原話是“瞎鬧著玩兒的”,夏炎旁敲側擊許久,也沒能從他口中得知樂隊名字。後來樂隊半死不活,一拍兩散,他盤下這家炒粉店,當起個體戶來。

前幾年運氣好,偶然被當紅影星光顧,店面也跟著紅火起來,林韌把小飯館改成音樂餐吧,雇了幾個人,自己則跑去音樂機構教人打鼓。

“下大雨麽不是,”林韌順手撈過吧台上兩杯酒,推給夏炎一杯,“全市今天都停學了。嘗嘗,我剛調的。”

“我今天和朋友一起來的,”夏炎看一眼那杯花花綠綠的酒,婉拒了,又說:“七號桌,剛下單的套餐有一份不要洋蔥。”

林韌掀開簾子,沖後廚揚聲交代完,目光掃過七號桌時一頓,“喲,老朋友啊?”

“嗯?”夏炎也轉過頭看去,陸周瑜還在接電話,低頭在紙上寫寫畫畫,沒有注意到他們的目光。

“不是麽,”林韌自顧自地端起酒杯淺酌,“以前總一起來,後來倆人分開來,現在又湊一塊兒了。”

藝術園區一向陽春白雪,遍地咖啡廳和西餐廳,炒粉店剛開始營業那段時間,生意十分慘淡,唯有樓上畫室的兩個學生常光顧,林韌因此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