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全糖

半小時後,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便利店外。

祁萬的手機鈴聲同時響起,他接通後,驚詫地擡眼望向窗外,只一秒,又懶洋洋道:“我沒有傘,走出去會淋濕。既然你願意紆尊降貴來接我,應該也不介意下車走幾步吧?”

不多時,車門打開,一個身形挺拔的青年撐傘走過來,沉默地停在便利店門口。

雨幕細密,夏炎沒看清來人的臉,也無暇細看。祁萬起身,去將他手裏的傘奪過,遞給夏炎後,兩人一同跑向停在路邊的車。

高個子青年的手掌懸空在祁萬頭上給他遮雨。

夏炎擡眼時剛好看到這一幕,這麽大雨能遮住什麽,他想,但是還挺可愛的。

撐傘回家後,剛一推開門,Kitty便嚶嚀著跑來,似乎在控訴他出門太久。

夏炎對它說:“外面下雨了,乖啊,我先換衣服。”

Kitty貼在夏炎腿上,走一步跟一步,最後整只狗癱在地上擋路,大有不摸它不讓走的架勢。

不得不承認,毛茸茸的觸感很能撫慰人心。

順了會兒毛,心裏那些輕微的刺撓似乎一齊軟了、朝一個好的方向伏倒了,變成一片金燦燦的、埋種希望的沃土。

在此之前,夏炎不是沒想過養只狗,也機緣巧合地遇到過眼巴巴望他的流浪小狗。可職業原因,他需要天南地北來回飛,給不了小狗最需要的陪伴,所以不敢貿然把它們帶回家。

僅溫存了幾分鐘,走進玄關,地板上濕漉漉的,魚缸裏的龍睛尾巴搖得飛快。

聯想到Kitty沾濕的前爪,夏炎揪它耳朵笑罵:“聽說過狗拿耗子,沒聽過狗還要抓魚的。”

Kitty嗚嗚咽咽地討饒,夏炎的心立刻軟下去,不再苛責它,轉而認命地拖起地來。

做完家務,離天黑還有段距離,離雨停還很遠。

傍晚是一個曖昧的時段。

放學、下班、準備晚飯,人世間的煙火氣息都凝於這一刻。

明明窗外暴雨滂沱,但從窗縫擠進來的,除雨天特有的潮濕黴味,還夾雜一縷不知從哪飄來的飯香。

如同一陣襲人的浪,打在心尖,讓人聯想到背著書包推開家門的一刹,暖融的光鋪滿房間,新聞聯播與湯鍋咕嚕作響的聲音裏,父母在廚房忙碌,一擡眼便呼喚道:“快去洗手吃飯!”

明明是沒有經歷過這一場景的,從小和父母聚少離多,極少有機會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但腦海裏構建這一畫面時卻駕輕就熟。

沒來由地,夏炎掏出手機,又看了一遍陸周瑜發來的消息。

“你會贏。”

三個字撐起的對話框簡潔如一小朵雲,在他心上局部降雨,剛平伏下的心緒隱隱有揭竿而起之勢,他連忙打開電腦,投入工作轉移注意力。

展覽已開展一周,各大平台以及電子問卷都收到不少反饋,夏炎創建表格,將評價分類整理歸納。

天將黑時,接到季啟林的來電。

以為他是來問反饋意見,夏炎接起後主動說:“正在統計問卷,不過樣本數量偏少,下周再給您完整報告吧。”

“好,不著急。”季啟林和聲道:“明天有時間嗎?”

將文档備份保存,夏炎起身到窗邊,雨還在下。

他們這一行,工作時間並非傳統的朝九晚五,而是按照項目制。開展前忙得暗無天日是常態,開展後就相對輕松許多。

這個時段,通常不會有其他工作打擾。季啟林這麽問,八成是有緊急任務,夏炎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

各自安靜片刻,他才說:“明天和人約好了。”想了想又補充道:“我後天有時間。”

“去約會啊?”季啟林調侃。

“……不是。”

“還以為你和小陸去約會。”

出乎意料的對話,看來季啟林誤會頗深。不知該從哪裏向他解釋,電話裏一時半會也說不清,夏炎含糊道:“您想多了,只是和朋友去看個展。”

季啟林問:“明天展館還開嗎?這雨這麽大。”

“不知道,”夏炎望向窗外,手伸出去接了一會兒雨水,又說:“會開吧。”

他不信自己的運氣,但是相信陸周瑜對他說的“會贏”。

沒有過多在這個話題上停留,季啟林道:“那就去玩兒吧,後天再說,不是什麽要緊事。”

他簡短提起明年三月的雙年展。作為國際知名藝術展,早在去年就已定下選題,年初,團隊還一同去布展現場參觀過。

“昨天和沈如吃了頓飯,她有意向邀請小陸參展。”季啟林說。

沈如是雙年展的主策劃人,和季啟林交好多年,夏炎不久前在蜃樓美術館內見過她。

那晚,他還開玩笑般問陸周瑜,如果沈如老師邀請他參展,會不會留下參加。

當時兩人都當這是不可能實現的假設。夏炎仍記得他滿不在乎的回答:“等她邀請我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