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賭注(第2/3頁)

夏炎拿出鑰匙按了一下,“我送你吧。”

陸周瑜看著雨幕,良久沒說話,在夏炎以為他又要拒絕時,開口問道:“為什麽?”

“打不到車,我總不能把你自己丟在這兒。”

陸周瑜聞言忽然笑了,說:“好吧。”

一路上風雨交加,偶有雷電閃過,將天空撕扯成不規則的片狀,普通的轎車登時開出了諾亞方舟的氣勢來。

路上車流稀少,夏炎開得不算慢,緊壓著限速值。

風雨聲從未關緊的窗縫擠進來,混雜著若有似無的煙草味,尼古丁溜進身體撩動著神經。

等紅燈的間隙,陸周瑜說:“一會兒找個地方把我放下來吧。”

他住的酒店在市中心,途徑不少商圈,再往前開一段便進入市區,打車十分方便。

“送都送了,”夏炎說:“也不差這一段兒。”

又往前開了一會兒,夏炎握著方向盤,手緊了緊,開口叫他的名字:“陸周瑜。”

“嗯?”

“你記不記得前幾天你說會下雨的那個賭。”

夏炎側過頭掃了他一眼,看到陸周瑜後靠著椅背,大概是紅酒的後勁上湧,他閉著眼睛,但還是啞著嗓子應了一聲,“記得。”

“應該算我贏了吧。”

陸周瑜輕笑一聲,“算,賭注是什麽?”

他問的語氣隨意放松,絲毫不介意似的,大概是覺得夏炎不會提出過分要求。

十年前在山上時,他們也經常打一些無聊的賭,例如老師今天會穿格子衫還是條紋T恤,新買的橡皮多久會丟,夏炎跳起來能不能夠到開著花的那條樹枝等等。

賭注通常是一句“算你厲害”。

夏炎那時候總是輸,因此不情不願地對陸周瑜說過很多句“算你厲害”。

他想著,情不自禁笑出聲,好在有風雨聲遮擋。

“還沒想好,想好了再告訴你。”

一直開到酒店門口,陸周瑜都沒有再說話,車停在路邊,夏炎轉頭去看,他頭朝一邊歪著,已經睡著了。

呼吸均勻綿長,氣息裏有淡淡的葡萄酒香。

夏炎趁著路燈投下的昏黃的光,越過中控台湊近他打量。

他閉著眼,因此不再露出讓夏炎感到無措的目光。連睫毛都像浸過酒一般,微微耷著,隨著呼吸翕動,在眼下落下一層薄薄的陰影。

夏炎上一次離這麽近觀察他,還是在畫室裏的寫生課上,因模特缺席,需要兩人對畫。

彼時,夏炎拉著凳子坐在離他很近的地方,陸周瑜說:“你不能離我這麽近。”

“為什麽?”

陸周瑜看著他說:“畫五官也得從整體去看,離這麽近看不到整體。”

“我知道啊,三庭五眼什麽的,但是我就是畫不好。”

說完,夏炎倏地起身,在陸周瑜反應過來之前,橫著鉛筆在他臉上比劃起來。

“我量一下,”夏炎說:“明明感覺哪裏都畫了,組合起來就是不對。”

他說話時嘴裏還嚼著軟糖,淡淡的水果糖味道充斥在空氣中。

陸周瑜不吃糖,也不能很準確地通過氣味辨別工業糖精的味道,於是皺了皺鼻子。

“我知道了,其他人要麽眼睛太小,要麽是嘴唇太厚,特征明顯就很好畫。”夏炎一邊丈量,一邊感慨,“都是你長得太標準了,我才畫不好。”

“是我的錯。”當時陸周瑜沒忍住笑了一聲。

夏炎一直垂頭看著他,窗外的風把陸周瑜的頭發吹起,發梢掃過夏炎的下頜,臉側,嘴角。

癢癢的,他沒忍住抿了一下嘴。

和小蔣說那些話的時候,他並不是賭氣,也沒有自怨自艾,當下的環境,和陸周瑜如同玻璃彈珠一般冰涼的眼神,莫名地就促使他那麽說了。

相處過的一個月零一周,在二十七八年的人生裏,著實貧瘠到只有薄薄一片,如同蟬翼般易碎。

湊得太近,夏炎的呼吸拂過陸周瑜的臉,但他卻毫無知覺一般躺在那裏,呼吸在窗外的風雨聲中顯得微弱不堪。

夏炎突然恐慌起來,總覺得躺在這裏的是風和雨築成的一具影子,又經回憶灌溉成了真人的模樣。

他幾乎是顫抖著,將指尖貼上陸周瑜的脖子上,幹燥的皮膚下,蜿蜒的動脈火熱,生機勃勃地跳動著。

他這才松了口氣,又暗暗諷笑自己兩聲——學藝術學傻了吧,怎麽會有如此荒謬的想法?

隨即,另一個更加荒謬的念頭冒出來,不合時宜地紮根在那片薄薄的回憶上,稍不留神,便開枝散葉出參天的欲望。

他不由自主放緩了呼吸,更進一步湊近,聞到了淡淡的煙味,酒味,似乎還有一點山楂的味道。由此不禁想到第一個吻發生時,自己仿佛喝了山楂釀成的酒,整個人都輕飄飄的。

和現在一樣。

其實他對陸周瑜並不是除了名字一無所知,至少還記得他嘴唇很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