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九章

朝天闕淩厲的目光從章山道人面上一掃而過, 他心懷探究地看向唐煙煙、以及傀儡人陸雨歇。嗓音聽不出喜怒:“你這是何意?”

花樹下,“陸雨歇”端得是清雋儒雅芝蘭玉樹,風姿仿若真人。

唐煙煙滿意地替他拂去肩頭飄花, 落落大方回:“殿下,我獨自在蝴蝶谷泡溫泉療傷,寂寞又難耐, 就想著, 不如捏個‘陸雨歇’來陪我解解悶兒嘛。”說著, 唐煙煙無辜地眨眨眼,故作驚訝,“右護法該不會以為我與仙尊陸雨歇在此地幽會吧?天!右護法若是疑心我, 大可親自問我, 何必勞煩殿下走一趟?”語罷,又洋洋自得道, “看來我捏傀儡人的手藝委實不錯呢!居然瞞過了章山道人的法眼。”

章山道人臉頰青紅交錯, 敢怒不敢言。

他緊繃的心臟幾乎懸到嗓子眼兒。

以他對唐煙煙的了解,這事絕對沒完, 可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後面等著他的噩夢是什麽,又該如何去化解。

額頭沁出大顆汗珠,章山道人呼吸不由變得急促,到底是什麽?

唐煙煙握住傀儡人陸雨歇的手,笑眼燦爛:“殿下您瞧瞧,他與陸雨歇相像嗎?”

朝天闕眉頭緊皺, 正欲打道回府, 下一瞬, 仿佛感知到什麽, 他面色猛然劇變,整個人如同從地獄裏爬出的惡魔,周身散發出滔天煞氣。

眨眼間,朝天闕已消失在原地。

唐煙煙與章山道人不明所以,立即跟上。

他們趕到魔宮時,魔宮已血流成河遍地死屍,空氣裏填滿了令人作嘔的腥臭氣息。

深夜裏的宮殿仿佛蟄伏的猛獸,在冷月下蓄勢待發。

氛圍古怪,四周如同死一般的寂靜。

唐煙煙雙腳踩過鮮血,面色沉靜地沿百級台階,緩緩走進地下煉化池。

章山道人震驚地望著地面屍體,搖搖欲墜,幾乎站立不穩。

倒在地上的魔修——似乎是常跟在盛宇左右的副手?

這一切到底怎麽回事?章山道人深感不妙,細細回憶,這些日子,盛宇好像很不對勁,他前去魔宮告發唐煙煙的舉動,不正是源自盛宇的慫恿鼓勵嗎?

莫非盛宇背叛他同唐煙煙勾結到了一起?

不不不,這不可能。

章山道人驚恐地沿階梯往下走,他呼吸困難,仿佛被一只枯骨手狠狠勒住咽喉。

越往下走,那股瀕臨死亡的預感便更加強烈。

章山道人甚至生出一種想要逃跑的欲望,走完最後一層台階,章山道人怔怔望著跪伏在朝天闕面前的那團肉球,半晌他才勉強認出,這是盛宇。

盛宇四肢骨頭粉碎,姿勢古怪,既像跪又像趴著。

他五官因疼痛,呈現出扭曲猙獰的形態,太陽穴脖頸一道道青筋凸起,活像溝壑山丘。

前一刻還好生生的盛宇,此刻卻如此的卑微恥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章山道人腿已經軟了。

孫鰲站在盛宇背後,冷笑著嘲諷道:“章山道人,你口口聲聲汙蔑唐煙煙乃魔域細作,其實別有目的人分明是你!你調虎離山,故意引殿下前去蝴蝶谷,背後卻讓盛宇來魔宮盜取魂魄,呵呵,我孫鰲今晚算是看清了你。”

章山道人動了動唇。

他終於明白,一向聽話的盛宇怎麽會突然性情大變。

是唐煙煙,她以復活丹鳳為餌,引盛宇上鉤,從而借刀殺人。

章山道人氣急攻心。

他不甘地仰頭哈哈大笑,既氣盛宇愚蠢,又恨唐煙煙居然敢利用他的女兒當誘餌,她怎麽敢?

從盛宇住處搜索到的全部證據都擺在眼前,朝天闕波瀾不驚的表情下藏著洶湧憤怒。

他用看死物的表情冷冷看向章山道人:“你還有什麽話說?”

章山道人狀若癲狂,他勾了勾唇,長發在空中肆意飄揚。

何必再解釋?朝天闕眼睛裏揉不得沙子,他不會再容他。

忽地,章山道人以詭譎奇快的速度陡然向唐煙煙襲去,就算死,他也必須拉著這個陰險惡毒的女人一起陪葬。

唐煙煙必須死。

這暴力一擊,集章山道人全部修為,卻在觸及唐煙煙的瞬間,被朝天闕四兩撥千斤的化解。

身為魔尊,怎能容許心懷鬼胎的狗在他面前殺人?

朝天闕掌心迸發出遊絲般的黑霧,那黑霧化作千萬細線,密密匝匝地纏繞章山道人。

不過須臾,地面只剩一片白色粉末。

朝天闕低眉望著掌心黑色圓珠,唇角輕扯,眼中閃過幾抹意外之喜。

章山道人瀕死前恨極、痛極、怨極,又心懷不甘與執念,竟能演化成如此濃郁的煞戾之氣?

朝天闕面不改色地將黑珠拋入煉化池,滿池沸騰血水倏地發出“嘶嘶”聲,中心魂魄瑟縮了下,不受控制地陡然壯大。

唐煙煙看得渾身冰涼。

方才章山道人挾裹著殺意近在咫尺時,她都沒此時這般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