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一章(第2/4頁)

棋氳嘴角含著笑,他沿路買了些青橘,還有蜜餞糕點,最後在橋下買了一支簪子,回到青竹掩映下的小木屋。

小木屋周邊被打理得井井有條,有種著蔬菜的小園子,還有幾簇開得正好的菊花。

聽到聲響,貌美的年輕婦女挺著微隆腹部,笑著走出來,倚在門口對棋氳笑。

棋氳趕緊迎上去:“娘子,你不是身子不舒服嗎?怎麽不躺在床榻歇著?你等等,你千萬別下階梯,我來扶你。”

那年輕婦女神態嬌憨,笑眼裏含著甜蜜,像是在撒嬌:“這才四個月,哪兒就需要你扶著啦!我自己能走。”

棋氳寵溺道:“是是是,你當然能自己走,但我就是想攙著你。”

……

目送小兩口眉開眼笑地走進屋子,唐煙煙挑眉。

棋氳此時已是結丹修者,但他娘子……居然只是個毫無修為的普通凡人。

棋玉也察覺到了。

他如今已能辨別仙者與普通人的差別。

怔怔望著他的先祖,棋玉頗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

陣法裏的歲月過得很快。

飄雪時,棋氳的孩子出生了,是個胖嘟嘟的男孩兒。

又一年春初,棋氳回了趟仙域。

這次回來,棋氳經常坐在院子裏發呆,一臉心事重重的模樣,八歲的兒子要他給他削竹蜻蜓,棋氳難得發了脾氣,嚇得孩子哇哇大哭。棋氳娘子忙走出來,將兒子牽走。

棋氳的娘子名喚萃兒。

夫妻相伴多年,萃兒怎會察覺不出夫君的異常?甚至於夫君的身份,她也早就心生懷疑,但她只是偷偷藏在心底,並不多問。

初冬之際,萃兒把她新納好的幾雙冬鞋和衣衫收拾好,將包袱遞給棋氳,笑著對他說:“夫君,你若心有牽掛,便去吧!我和寶兒會一直在這裏等你回家。這十多年來,夫君所有的精力都花在我和兒子身上,萃兒很幸福,也很滿足。萃兒書讀得不多,卻知道男兒志在四方,所以無論夫君想去做什麽,萃兒都會無條件地支持你。”

棋氳眼眶含淚,顫抖著握住萃兒的手。

他想回仙域,他想研究出靈脈陣法的症結所在。

身為陣法師,他既然發現了蹊蹺,便沒有辦法視而不見,它像黑夜中的一團火,吸引他如飛蛾般撲上去。縱然他不舍萃兒與兒子,但——

棋氳終究還是走了。

凡塵日復日,年復年。

寶兒健康長大,萃兒卻已白發蒼蒼。

冬日裏的一場暴雪中,萃兒與世長辭,臨死前,她目光溫暖地望著窗外,仿佛在等什麽人。

雪花紛紛揚揚,她恍惚中看到那張熟悉的永不衰老的英俊面龐。

萃兒死去百年後,棋氳從仙域回來。

小木屋後面的墳地上長滿須知草,萃兒曾同棋氳講,在她家鄉,須知草寓意是永恒的等待。

棋氳在萃兒墳頭哭得泣不成聲,從此他再沒回仙域。

但他在修真界刮起的風暴卻引起軒然大波,修者們眾說紛紜,但大部分修者是石匡月陣法的擁護者,他們譴責棋氳黃毛小兒不懂裝懂,更斥責棋氳不過是在博名聲制造噱頭而已。

石匡月後人無法忍受謠言對先祖的誹謗,決意派出弟子,去往人間暗殺棋氳。

經年累月,小木屋破舊了,冬風裏吱呀呀地叫著,仿佛隨時都會坍塌。

棋氳的房間裏點著燈,燈花長了,他騰不出手去剪。

他已然沉浸在陣法之中,忘卻了時間的流逝。

忽然,一陣陰寒夜風襲來。

棋氳似有所覺地頓了頓,旋即加快動作,速速將陣法的最後一步完成,做完這些,他好似松了口氣。悠悠然地擡頭,棋氳笑著望向漆黑窗外,像是同老朋友打招呼般:“你們來了啊!”

這聲你們,讓站在檐下的唐煙煙怔住。

棋氳指的是出現在這裏的殺手,還是他們呢?

“老祖……”棋氳含著淚,想沖進去救被殺手圍攻的棋氳,但這裏只是幻境,他們愛莫能助。

數十個殺手修為高深,棋氳的血染紅地面,而陣法,亦被他們無情摧毀。

畫面漸漸褪色,唐煙煙知道,他們快要離開了。

她不忍地望著倒在血泊的棋氳,原來,她先前的猜測是錯的。

棋氳想法設法留住此陣的原因並非她想象的那般,棋氳舍不得的是萃兒,是被他舍下的那段回不去的時光,此陣是他用錯過萃兒的大半生而換取的。

陣法若在,萃兒的犧牲就有價值。

陣法永垂不朽,萃兒便永垂不朽,所以,棋氳不舍……

黑夜裏,棋玉盯著逐漸模糊的小木屋,眼眶紅腫,或許是身上流著和棋氳同樣的血,所以他的震撼遠比唐煙煙他們更多。

這是他的老祖。

為了理想與抱負,老祖錯過親情與家人,最後卻落得這般慘淡下場。

圖什麽呢?無數個白日黑夜,老祖困頓於陣法,絞盡腦汁,自我折磨,還要遭受無數揣測與攻擊,但他內心好像並不恨,他只是無法釋然,到死都帶著永遠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