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稍作休整,唐煙煙三人離開桃源村。

就在唐煙煙走出杏林不遠,他們身後的滿樹花瓣紛紛墜落,屬於三年前的初春杏花隨風而逝,就像某些回憶般,再無處可尋。

村口牌坊下,相府隨從將受傷的護衛們陸續運走。

李昀遠翻身上馬,朝唐煙煙陸雨歇抱拳:“大寶兄小煙姑娘,我有事先行一步,等我交完差,再去驛站找你們。”

唐煙煙頷首道好。

馬蹄聲漸行漸遠,世界重歸寧靜。

陸雨歇唐煙煙並肩騎著馬,慢悠悠行駛在蔥郁林中。

半晌無話,見唐煙煙心不在焉,陸雨歇試探地問:“煙煙,你在苦惱些什麽嗎?”

唐煙煙眉眼籠著淡淡憂愁:“唔,你還記得陰雪峽的那只兔子嗎?”

陸雨歇:“記得。”

唐煙煙從懷中取出那副手環,遞給陸雨歇:“這對手環是兔子留下的。”

手環由紅繩編織,底端墜著冰淩雕刻的杏花,並不十分精致。

陸雨歇知道兔子已隨煞氣消散,心裏頭有些不是滋味:“它拜托你把手環轉交給袁公子?”

唐煙煙搖頭否認:“並非如此,它非但沒有囑托我,甚至希望我不要告訴袁公子真相,可我覺得,”唐煙煙輕嘆一聲,“其實換做是我,我大概也會做出和兔子同樣的決定,可我不是兔子,所以我總覺得心裏不大舒坦。”

氣氛緘默。

偶有鳥鳴啾啾聲。

陸雨歇認真思考許久,恍然大悟說:“我懂了,煙煙你和兔子,你們都是打著為對方好的主意才做這個決定對嗎?可對方也覺得這樣好嗎?如果我是袁公子,我肯定不開心。哪怕傷心難過,我還是想知道真相呀,一段感情的價值,應該由當事人自己判斷,而不是由別人選擇。說不定袁公子認為他和兔子的記憶很寶貴,他想永遠放在心底珍藏呢?”

唐煙煙頗感意外,她斜睨陸雨歇一眼:“哦?如果你是兔子本人呢?”

陸雨歇糾結片刻,心虛地挪開視線:“那我、我就不說。”

唐煙煙“嘁”了聲:“說得好聽,自己還不是一樣。”

陸雨歇垂低了頭,很是沮喪的模樣。

即將走出這片森林,陸雨歇像是終於想明白,他倏地扯住馬繩,喊住行在前頭的唐煙煙:“煙煙等下。”

唐煙煙回眸:“怎麽?”

鼓足勇氣,陸雨歇正視唐煙煙雙眸,眼底氤氳著滿滿的熾熱與誠懇:“煙煙,我們能不能說好,以後如果,我是說如果,假如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情,瞞著對方才是最好的選擇的時候,你能不能不要騙我?我們誠實地告訴對方心意與真相,好嗎?”

唐煙煙挑眉:“就這事?”她不甚在意地回:“好啊!”

嘴角暈開滿足的笑意,陸雨歇用力點頭:“那我們說好了。”

唐煙煙輕笑,懶得再搭理這個大傻子。

……

兩日後,唐煙煙陸雨歇登門袁府,拜訪袁二公子袁君儉。

袁府上下對他們非常客氣,儼然VVVIP貴賓的待遇。

後園荷花池的涼亭下,唐煙煙陸雨歇沒坐多久,侍從便攙著袁二公子過來了。

相比前些日,袁君儉更顯虛弱,他蒼白唇瓣不含一絲血色,眼睛更是毫無生命力,仿佛只剩一具行屍走肉的軀殼。

攏袖咳嗽兩聲,袁君儉無力地向唐煙煙陸雨歇道謝。

在侍從幫助下,袁君儉落座在他們對面。

唐煙煙沒心情碰桌上的精致糕點,她問:“袁公子可好些了?能記起今日是何時了嗎?”

袁君儉慘然笑道:“自從他們告訴我任姑娘已……我腦子便清晰了些。”

唐煙煙仔細端詳袁君儉片刻,深深蹙眉:“袁公子該不會是心如死灰沒有活著的念想了吧?”

震愕擡頭,袁君儉看他們一眼,旋即狼狽地將視線投向湖中亭亭荷花,他抓緊膝蓋,喃喃道:“我本就是該死之人,事實卻是只有我仍生不如死的活著。當年我既沒能陪在任姑娘身邊,這些年又讓袁府為我操碎心,我……”袁君儉哽咽道,“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陸雨歇著急地說:“話不能這麽說,對吧煙煙?”

收到陸大寶求救的目光,唐煙煙搖搖頭,她把紅繩手環擱到桌面,望向袁君儉:“袁公子應該認不出這對手環了吧?”

袁君儉盯著手環,目光怔忪,旋即大喜:“這莫非是……”他顫著手,不可置信地拾起,大喜之中又透著悲傷絕望,“這是任姑娘親手做的那對手環嗎?”

說著,袁君儉埋首將手環緊緊捂在心臟處,仿佛一個弄丟珍貴之物的小孩,他再忍不住喉口哽咽:“嗚,我後來才發現,我竟把任姑娘送我的手環弄丟了,你們是在陰雪峽發現它的?那你們——”

袁君儉欲言又止,他淚眼中含有無限期冀,原本慘白的面色,也因激動而生出不正常的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