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猾鳩聚攏全身煞氣,以萬箭齊發的架勢猛烈沖向陸雨歇。
蒼茫雪色中,白袍男子身姿挺拔,他手持冰刃,面色淡然。
煞氣卷起的厲風迎面而來,他墨色長發在空中狂舞,肆意而瀟灑。
很快,猾鳩沖到陸雨歇身前,它用數不清的彌漫著黑霧的觸角將他團團裹住。
陸雨歇持劍抵抗,許是受傷之故,他的招數並無多大殺傷力。
猾鳩不由大喜。
堂堂仙尊,竟如此不堪一擊?它成功了!它要成功了!
猾鳩無法形容此刻的激動,它甚至有點想哭。
然而下一瞬,被它桎梏的獵物突然勾了下唇角,那弧度極淺,仿佛含著淡淡的不屑與嘲弄。
事情似乎是有些不對勁了?
事情確實是有些不對勁了。
面臨被吞噬的危機,陸雨歇不退反進,他持劍飛向猾鳩煞氣最濃郁的腹部。
猾鳩:不可以,不可以,這裏不可以。
猾鳩調頭就跑,可它巨大身體卻被一股強悍的力量定住。
眼睜睜看著陸雨歇劃開它肚皮,攪碎它剛剛成型的魄珠,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猾鳩真的哭了,卑鄙陰險的仙尊,竟敢使詐,他先是讓它放松警惕,後又趁它得意忘形攻其不備?嗚嗚它要死了,完完全全死了,再沒有復活的希望了……
眼淚翻飛,猾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灰飛煙滅。
陸雨歇半跪於雪地,用劍支撐搖搖欲墜的身體。
鮮血沿嘴角流淌,陸雨歇用指腹抹去。他側眸看了眼躺在雪地毫無聲息的女人,艱難起身。
俯視著這張陌生也熟悉的臉,陸雨歇眉眼閃過一絲復雜,以及此生從未有過的尷尬與窘迫。
白色積雪被她鮮血染紅,像開了一地紅梅。
陸雨歇眉頭輕擰,沒思考太久,他緩慢地朝唐煙煙伸出手。頃刻間,淺藍靈霧由他掌心過渡,籠住因重傷而命懸一線的女人。
漸漸地,唐煙煙臉上身上的傷口愈合如初,再不見血汙。
可那股淺藍靈霧卻越發稀薄,直至完全消盡。
陸雨歇面色蒼白,他站立不穩地倒在雪地,徹底沒了聲息……
風雪驟停,烏雲退散。陰雪峽的天空首次出現太陽。
無盡黑暗裏,唐煙煙似乎聽到冰雪融化的聲音,也仿佛聞到青草與杏花的味道。
她迷迷糊糊掀起眼皮,看到一位素衣女子穿過滿樹杏花,含笑向她走來。那女子溫柔地蹲在她面前,樹上杏花隨之簌簌墜落。
唐煙煙手中微沉,是素衣女子把什麽東西塞給了她。
唐煙煙想說話,卻怎麽都動不了。
素衣女子對她粲然一笑,轉身消散在燦爛陽光裏。
緊接著,唐煙煙墜入一場很長很長的夢境。
她像是個旁觀者,目睹著別人的悲歡離合……
喧鬧街上,一名市儈老板眯著黑豆眼,正向爺孫倆殷勤推銷:“小朋友,你看這兔子多可愛呀!買一送一好不好?我把那只雪白的兔崽送你呀。”
蜷縮在囚籠的兔崽似乎知道老板說的是它,它眼神充滿恐懼,趔趄著往後退,露出瘸了的前腿。
小孩嫌棄地憋憋嘴:“瘸了的兔子,傻子才要呢!爺爺我們走。”
生意沒做成,老板把氣都灑在瘸兔上,他揮起鞭子,狠狠甩向兔崽:“打死你算了,沒用的賤東西,打死你打死你……”
正打得起勁,手腕忽被攥住,老板惱火回頭,便見穿著華貴的錦衣公子皺著眉頭,他視線落在瑟瑟發抖的兔崽身上,眼神溫柔如春風:“別打了,我買它。”
兔崽被公子買走了。
它搬進一所很大很大的院子裏。
院子裏種有好多花,它最喜歡杏花了。
因為買它的公子最愛杏花。
小兔崽慢慢長大,它的腿雖然治不好,但院子裏沒人嫌棄它,它好快樂,公子在家時尤為快樂。
每到杏花綻放時,公子最愛坐在杏樹下看書,倦了,他便闔眼休憩。
兔子總是忍不住偷偷望著公子,然後做賊心虛般睡在他散落在地的袍角上,仰頭數著漫天花開花落。
兔子覺得,它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兔子了。
如果它到死都做公子的兔子,那該多好?
又是一年杏花濃。
公子與人約在桃源村,泛舟賞花。
兔子有點不開心。
它聽得懂人話,它知道,公子又要出門兩三日。
它哀怨地望著公子,眼睛濕漉漉的,充滿不舍與難過。杏花綻放不過數日,公子與旁人賞杏,留給它的時間便又少了。
“若若,你也想去嗎?”
公子似乎能讀懂它眼底的期盼,臨出門,他輕笑一聲,像是無可奈何般。
緊接著俯身將它抱在懷裏,公子寵溺地點點它鼻尖:“那公子帶你去賞杏好不好?”
好好好,兔子幸福得快要暈倒。
桃源村裏,它同公子住在畫舫,日日泛舟賞杏,兔子快樂得都要舍不得離開桃源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