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使臣

赫連鈺容色姝艷, 但並不輕浮妖嬈,儀態舉止穩重大方,雍容華貴。即便是以戰敗國使臣的身份前來, 也拿捏在一個不卑不亢, 又不失禮數的分寸, 讓人挑不出一絲錯來。

她代表棲鳳來辦這差事,就不能有任何行差踏錯, 落入萬劫不復之地。

為國征戰的將軍,在為人處世的圓滑上總是欠缺些。譬如秦玉龍,用兵如神,武力過人,但對復雜的人心一竅不通。

赫連鈺在棲鳳皇室那等地方磋磨出來, 卻是精通偽裝,心機深沉,八面玲瓏, 知道在什麽場合該說什麽話,露出什麽表情。即使見了長黎帝後,驚艷於二人容貌氣度,心下百般計量, 面上都不曾表露半分。

唯有在見到赫連奚時,語氣才微不可察地柔和些許,是真情流露。

赫連奚就要比她沉不住氣許多。在他上戰場獨當一面前, 一直是在姐姐的庇護下長大。在每一步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皇室裏,再張揚放肆的人都會養出敏感謹慎的性子。赫連鈺將他保護得很好,替他擋下將大多數陰暗罪惡, 才能保留他囂張驕縱的一面。

獨在異國一年, 驟然見到掛念已久的至親, 饒是有再多心理準備,當下赫連奚也沒忍住,眼眶一紅,帶著哭音喊了聲:“姐姐!”

赫連鈺險些沒坐住,差點兒想起身沖過去,捉住弟弟的手,問他是哪裏受了委屈。

從前在棲鳳宮裏,赫連奚年幼時從別的皇女皇子那兒受了欺負,回去這麽委屈一哭,喚聲姐姐,赫連鈺就會沉下臉:“誰欺負你了?姐姐去教訓他。”

赫連鈺是個不折不扣的護弟狂魔,前世能因赫連奚被迫和親被刺激得黑化奪權,也能因赫連奚死在長黎,寧願冒著被夜郎一塊兒覆滅的危險,都要報復長黎。

赫連奚是她的逆鱗,也是她的軟肋。

然赫連鈺還記得這是在長黎,不能像在棲鳳那樣立刻跑過去安慰。她正暗自心焦,就見坐在赫連奚身旁的俊俏少年郎比她還要緊張,連忙給赫連奚遞了面帕子,赫連奚只望著赫連鈺沒注意,那少年就輕輕用帕子拭了拭赫連奚的眼眶,低聲安撫。

赫連鈺暫且放下心來,對這名少年的好感提升不少。

逢場作戲的事她堪稱爐火純青,那少年對她弟弟的緊張關切都是實打實的。這讓她放心許多。

看來弟弟在長黎後宮,不是沒有交到朋友。

有真心朋友相伴,總比孤立無援好上許多。想她父妃賢妃這麽多年,母皇帶給他的只有傷心,全靠鄭貴妃這個摯友相陪才撐了下來。

所以沒了鄭貴妃……父妃也徹底對母皇心死了。

她按捺不動,微微笑道:“相見是喜事,你哭什麽?這般失態,也不怕皇帝陛下怪罪?”

這樣嚴肅正式的外交場合,禦前失儀確實是一種罪名。這要擱棲鳳,絕對要被別的妃子逮住好好發作一番,赫連鈺這麽直接說出來,反倒會讓皇帝說出“不會怪罪”這種話,回頭不會給她弟弟委屈受。

在棲鳳,每說一句話,做一件事,都要透著這樣百轉千回的思量,著實是很累人的。

謝重錦聽出了赫連鈺的意思,唯有感嘆這姐弟兩的心眼能有一萬個,不知道棲鳳皇宮究竟是怎樣的人間煉獄,能將人一個個養得這樣小心翼翼。

其實長黎並沒有這麽多彎彎繞繞。謝重錦是個很光明磊落、率直寬容的性子。

若不是那無數世的摧殘,讓他也練就了深沉的城府與偽裝,他也不會敏銳到這個地步。

謝重錦不在意道:“你們姐弟重逢,歡喜激動是人之常情,何罪之有?七皇女今夜不妨在飛泉宮住下,飛泉宮正是九皇子寢居。八月十五中秋時,九皇子可想家得緊。如今正月十五團圓佳節,自然要好好團聚。”

飛泉宮還有幾處空著的偏殿,讓赫連鈺小住幾日正好。

赫連鈺一怔。

棲鳳國有男女授受不親的規矩,除了女帝,男女在後宮住在一塊兒,哪怕是親人也說不過去。男子入宮後要見家中姐妹,都是要隔簾相見的。

她雖很想與弟弟團聚,但也不能做這種事,壞了弟弟名聲,便婉拒道:“赫連鈺住驛站,能入宮看望阿九即可。男女授受不親,這不合規矩。”

謝重錦說:“長黎沒有這條規矩,七皇女既來長黎,入鄉隨俗便是。”

赫連鈺:“……”

是啊,長黎連女人都沒有,當然不會有男女授受不親的規矩。

但這樣真的是可以的嗎?

就算皇帝不在意他們姐弟住在一起,可後宮還有那麽多妃子,就這樣放一個女人進去了?

當然,也可能是長黎全員皆彎,所以不在意……

赫連鈺想著想著,竟說服了自己。

陸雪朝溫聲道:“七皇女舟車勞頓,一路辛苦,長黎備下筵席,為七皇女接風洗塵,還請七皇女嘗嘗長黎的酒菜瓜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