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呼兒問苦辛,不敢嘆風塵

林瑾瑜是倔強的,盡管這對父子如今關系尷尬又不睦,但當林媽媽聽見那個到了如今也絲毫沒有改變的答案時,她確實恍惚從兒子身上看見了丈夫的影子。

五味雜陳,雙方幾乎都要淚如雨下。

當事人沉浸在強烈、復雜的情緒裏,無心關心外界,張信禮想了想,出門去隔壁買了包紙巾回來,借遞東西給林媽媽的動作插話道:“阿姨,給。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坐下來再慢慢說吧。”

被他這麽一說,林瑾瑜也反應過來,這是藥店,又不是母子聯誼會所,剛整個店裏靜悄悄的,就他和媽媽情難自已,估計打擾人家做生意了。

於是他收攏心神,也道:“對,媽,我們先找個地方坐坐。”

林媽媽仍泣不成聲,張信禮幫她接了店員遞過來的塑料袋,自己提著,示意大家一起出去。

林瑾瑜的目光落到那袋藥上,表情變得疑惑起來,說:“媽,你怎麽……那是什麽?”

雖然名字稀奇古怪,可他自己也服用過一段時間的安眠類藥物,其中就有這種,因此林瑾瑜只看了眼便明白了裏面是什麽,道:“媽,你最近睡不好?”

林媽媽沒看他,只再次伸手攏了攏頭發,很輕、很無奈地笑了一下,沒回答,只說:“沒事,稍微有點失眠,先走吧。”

三人在一眾店員的目送下走出了門。附近休閑娛樂的店挺多,不過現在誰也沒心思精挑細選地方,只就近回了林媽媽剛才出來的咖啡館。

他們在同一個地方落了座,桌子還是那張桌子,桌子邊圍坐著的人卻已多了兩個,林媽媽在一邊坐了,看著兒子和張信禮下意識親密又無比自然地一起坐到另一邊。

“嗯……”她說不清自己是什麽感覺,開門見山對林瑾瑜道:“小瑜,你這兩年……過得好嗎?”

‘好’其實是個十分抽象的概念,抽象意味著容易敷衍,隨便嗯啊一通便可當作答案,這問題其實沒什麽意義,可無數年來,無數父母總是一問再問。

“挺……”林瑾瑜本來習慣性地想答‘挺好’,答到一半,數年來的種種從眼前歷歷而過,那個‘好’字吐不出來。

最後,他也只是很輕、很無奈地笑了一下,說:“現在挺好的。”

以前好不好沒意義,如今回憶起來也算辛酸甜蜜參半,很難下個定義。

林媽媽不露痕跡地掃了張信禮一眼,對於這個曾在自己家借住過一段不短的時間的人,她了解得說深不深,說淺不淺,只知道是公公那邊老戰友的孫子。

見到這孩子的第一眼林媽媽只覺得看起來挺成熟懂事的,不像林瑾瑜,總不讓人省心。上輩之間關系好並不能改變張信禮能得到去上海的讀書機會全靠林懷南的事實,也不能改變他在別人家白吃白住的事實,因此整個高中時代張信禮都很謹言慎行,不敢收林媽媽給他的買的東西,寫完作業會主動幫著做些家務,並在林瑾瑜和家裏鬧矛盾時幫他父母說話。

林媽媽曾經欣慰於張信禮的出現,有了他,小瑜看起來很開心。她怎麽也沒想到,多年以後,林瑾瑜會鄭重其事地告訴她,他們是一對愛人。

愛人?怎麽可能。

張信禮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林媽媽尚未就他的存在表過任何態,他想目前自己還屬於外人,不大方便多說話,便沒怎麽說話,把空間留給了林瑾瑜母子。

林媽媽說:“抱歉,小張,我剛剛……太驚訝了,沒顧得上其他,還沒跟你打招呼。”

“不……您客氣了,”張信禮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我……沒關系,你們先聊。”

雖然雙方大體保持了基本的禮貌,即使敗露的那天,林懷南也只是把怒火和痛苦發向自己的兒子,而沒對他動過手,但張信禮心裏明白,作為父母他們肯定是排斥自己的,覺得林瑾瑜變成這樣是被自己帶壞了。

“是‘我們’聊,”林瑾瑜說:“我想,我剛剛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說了。”

他情緒已完全穩定下來,甚至讓人很難想象那個在來的路上又悲又怒,宛如一真瘋子的人跟現在這個林瑾瑜是同一個人。

“我明白,小瑜,”林媽媽道:“媽媽也沒說什麽,只是想先問問你的近況……我們能先單獨聊聊嗎?”

張信禮想說“好,你們先談”,然而還沒說出口,林瑾瑜已道:“不,媽,我們是一家人……如果你還當我是家人的話。我們三個得一起,誰也不瞞著誰,或者……你還是無法接受,我們也可以走。”他身上發生的每一件事都和張信禮有關,無論媽媽是要問過去、現在還是未來,張信禮都並非旁觀者。

一聽“走”這個字,林媽媽忙說:“不不不……我只是……還沒想好應該怎麽……小瑜,過了這麽久,你都已經畢業了,我相信你不是一時頭腦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