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抓住你的我(第2/3頁)

他說:“在家時,我覺得縣城的晚上很亮,念高中了發現那裏更亮,到了大學,發覺原來家鄉的所有燈光都只是螢火蟲……可我念書地方跟這裏比起來,好像也不值一提。”

“很正常,”江風同樣拂過張信禮的面容,他面朝著對岸,道:“永遠有更大的世界……尤其對我們來說。”

對他們這種出身於貧窮大山深處的人來說,最親切的家鄉好像是最落滿塵埃的地方,外面的世界那麽廣大,任何一處都要強過他們長大的地方。

“你現在看到的是超一線城市最繁華的地方,當然會有渺小的感覺。”林瑾瑜和拉龍站在一起,風吹起他的衣擺,他只留給張信禮一個瀟灑的背影:“白居易有首詩說得好,叫‘亂花漸欲迷人眼’,這座城市並不是每一處都如這裏一樣繁華,還有很多你看不見的地方,”他是看著拉龍說的,可話好像也是在對張信禮說:“那些沒有燈光映照,藏在夜色裏的地方,巷子、小弄堂,永遠發著黴味的老樓房子裏窩著一大家子,甚至還不如你們縣城繁華的地方。”

“上海還有這樣的地方,”拉龍道:“我一直覺得,上海人都是很有錢的。”

“一些上海人有錢,一些沒有,”林瑾瑜說:“就像你的家鄉一樣。”

“哈哈,”拉龍笑了兩聲:“說起來是一樣,但我知道也不一樣。瑾瑜哥,其實讀書的時候,我有段時間很羨慕你是上海人,出生就在大城市,不像我,外地人。有時候都覺得能跟你做朋友很神奇,像個錯誤一樣,這麽就這麽好運碰見你了,能有機會來這裏,在上海也有人帶著我玩,我準備高考的時候都不敢想,那時候總覺得我考不上大學,我們那裏沒幾個人能考上,怎麽可能是我……現在感覺像做夢,不會有哪天醒了吧,哈哈。”

人群不斷向前擠著,張信禮在他們身後,推搡的人群如果要擠他們,必然會先擠張信禮。當拉龍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他眉心隱隱動了動。

“年紀不大,想得不少。說過了,你所得到的都是你應得的,不是我的功勞,而且什麽外地人,”林瑾瑜道:“我去了你們那裏也是外地人。”

此時正逢假期,外灘人頭攢動,大家都伸長脖子擠著,努力往前、往上,誰也分不出踩掉的鞋子哪一只是本地人的,哪一只又是外地人的。

林瑾瑜目送江上遊輪遠去,說:“有種人,總喜歡想太多,在事情塵埃落定前,就覺得必然會是最壞的結果。”

然後為了規避這個想象中的最壞的結果而做出更壞的事來。

“瑾瑜哥,你說話蠻有那個什麽……哲理的,”拉龍道:“能來這裏看一眼黃浦江我其實已經滿足了,以前沒想過能看到。”

以前,張信禮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能親眼看見黃浦江。當他在照片上看著那個穿著很是光鮮亮麗的小孩笑著在欄杆邊與父母合影時,萌生的向往與拉龍別無二致。

世界太大了,那滔滔江水北岸與涼山似乎是兩個世界。

而這麽大的世界,生活著這麽多人。

滿廣場的人幾乎和過年時候一樣多,秋天了,街上仍有賣液氮冰激淩的店,雖然這東西已不如新出的時候新奇、吸人眼球,但仍有許多沒見過的人在店門口排起了長隊,那年還在上學的林瑾瑜和張信禮在這裏合吃過同一份,吸管是粉色和青綠色的。

還有去年,煙花很漂亮。今年再沒有這麽漂亮的煙花了,他們已經分手,沒有煙花,也沒有煙花下接吻的情侶。

拉龍顯然興致很高,這裏也要玩玩,那裏也要去看看的。一人高馬大,長相粗獷的18歲青年倒好像個好奇的小孩,大概是有絲滑稽的畫面吧,可林瑾瑜看著他,看著他走過那些他曾和某個人一起走過的地方,覺得好似看見了以前的自己。

他想:被否定的過去,應該只有我一個人會在這時候想起。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背後有道視線和他的視線幾乎重疊著落到那些熟悉的景點,與景點門口的冰激淩小店上。

拉龍生得高大,擠起隊伍來頗遊刃有余,再加上他本來就興致勃勃,宛如一沖鋒戰士,有空就往前突,全不像羊群一樣慢慢挪。

“擠什麽擠,別擠了好伐?撒寧嘛!”

廣場十分混亂,也沒有清晰的隊伍,但往前擠的人還是容易招罵的。拉龍邊一路說對不起,邊往前鉆——他這輩子可能就來這一次了,他要用所有的力氣去看和聽。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這麽一“好勇鬥狠”,帶得整片區域的隊伍都擠起來。

這些景色林瑾瑜都看八百回了,他可沒什麽興趣擠油。周圍人多,拉龍這麽一突飛猛進,立刻有好些人主動或者被動地填補了他留下的空缺,把林瑾瑜和張信禮分隔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