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see you(第2/2頁)

“是,”從說出分開的那刻起,張信禮從頭到尾沒有看他:“也許怎麽改變,都還是一樣的。”

林瑾瑜從前總覺得他是個典型的實幹派,嘴上功夫不怎麽樣,但原來不是,他可真厲害啊,不管林瑾瑜多麽有道理地想出多少個回答,到他那裏都通向一個終點——他真的堅定、確鑿、決絕地,想分開了。

原來人真的可以用最樸素的語句在人心上剜出鮮血淋漓的傷口。

那到底是為了什麽才堅持到現在的呢?

最初的怔愣終於化作了夾雜著悲傷的憤怒,林瑾瑜走上前,猛地抓住張信禮的衣服,以一種極端強硬的語氣質問道:“當初是你和我一起邁出的那道門,你說過不會走,說過有一天會帶我回去……總有一天,我們會一起回去,現在要我一個人回家?”他的目光恍如刀劍:“看著我,我要你看著我說。”

張信禮任他抓著,漆黑的眼眸看著醫院一塵不染的地板、在風裏輕輕晃動的窗簾、桌上浮動的青梅與床邊垂下的慘白色被子,就是不看林瑾瑜。

他不敢看,離別前的每一次對視都是誘人的毒藥,毒死理智,只留下美好的虛無。

“有很多次,我都覺得太苦了,太難了,走不下去了,”林瑾瑜竭力控制著自己的聲音:“停藥的時候、被人追的時候,可每次回家,看見你,又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那麽多次,都過來了……我知道你辛苦,我也盡力了。”

“我們都盡力了。”張信禮躲避著林瑾瑜發紅的眼,他的眼睛和林瑾瑜一樣紅。

林瑾瑜聽見他最後說:“我放棄了。”

他放棄了。

原來他也會有放棄的一天,林瑾瑜一直以為,他是最不可能說這四個字的人。

窗戶上穿來嗒嗒的輕響,一滴,兩滴,然後是成千上萬滴。極細的雨絲從萬丈高空墜落下來,在和窗戶的擁抱中撞得粉身碎骨,這是梅雨季裏一場平平無奇的雨。

該說的話都已說完,正如無人可以阻擋必將來臨的死亡,也無人能夠阻擋愛情的逝去,林瑾瑜緩緩松開了他,松開了這個他曾緊緊抓住的人。

他的聲音復歸平靜:“這是你最後的答案,對吧。”

“你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

林瑾瑜印象裏的張信禮做每一個決定都深思熟慮,也從不後悔,他從未在他眼裏看到過後悔的眼淚。

“好……記得你說的,”林瑾瑜道:“記住,我只給你一次機會。”

在一起的時候他說過,他只愛他一次,唯一的一次。

許釗站在門邊,從始至終忠實地扮演一個不會說話的啞巴,林瑾瑜說完,真的轉身就走,全不拖泥帶水。

許釗呆呆看著他,林瑾瑜走到門邊,臨出去時忽而回轉頭來,用如揮刀斬鐵般的語氣給他留了最後一句話:“張信禮,你真他媽沒種。”

……

“喂,你慢點,”許釗左看眼,右看眼,在他倆之間猶豫了幾秒,最後選擇了去追林瑾瑜:“你倆難道……就……”

林瑾瑜一言不發,大踏步往前走著,眼神與其說是悲傷,不如說是兇狠:“沒有‘我倆’,現在只有我和他。”

“這……”許釗不敢相信他倆就這麽完了:“你上哪兒去啊?”

林瑾瑜從踏出房門開始就堅定地往某個方向走,他沒回答,只是一路走到一樓繳費窗口那裏,開口道:“預交住院費,”他說:“最多能交多少,有上限嗎?”

當然是沒有的,林瑾瑜看了眼賬戶余額,把張信禮昨天欠的費用結清了,並補了一筆錢——出院時沒用完的費用會退,這筆錢夠張信禮暫時寄回家。

然後他把剩下的所有錢預繳到了小孩名下:“過幾天會再來繳清,手術費到時候可以從這裏面扣,是吧?”

“嗯對,產生的費用都可以從裏面扣。”

“好,謝謝,病人自己是否可以辦出院手續?”

“可以。”

得到肯定回答後,林瑾瑜再次道了謝,身無分文、頭也不回地走了。

“你這又是幹啥?”許釗跟著他:“一邊鬧分手,一邊還還錢,真搞不懂。”

照他想法,人其實是他倆一起撞的,賠也是五五分,多給醫藥費就更費解了,分手就等於沒了關系,該立刻什麽也不管,什麽也不問。

“那是我欠他的,現在還他了。”

張信禮沒錢寄回家,是因為來找他的時候花了,現在林瑾瑜還給他,他們之間無法整理出一分一厘都清清楚楚的賬單,但加上之前種種,不清也算兩清。

迎面而來的雨絲成了濕熱南風裏唯一的清涼,林瑾瑜走出大門,回頭。

他不知道高處的張信禮是否也還在往下看,也許沒有,他不會盯著不愛的人看。

夏天適合回憶,在這個適合回憶的季節,他們對彼此道了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