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因果

許多醫院是沒有心理科急診的,正常掛號下午5點就停了,張信禮一路堪稱粗暴地把林瑾瑜按下樓,掐著後脖子塞進車裏,小堂哥手忙腳亂地拿了病歷本,掛档掛了兩次掛不動,才發現自己壓根忘了踩刹車。

他們一路疾馳,先去了最近的,發現沒號,又輾轉到了收治林老爺子的那家醫院,院裏不少老醫生跟林爺爺是老朋友,也認識小堂哥,打電話專門喊科室同事過來加班。

“怎麽這個時候才過來復診,私自停藥多久了?”

放眼望去,什麽都是白的,茫茫的一片,仿佛厚重的積雪,壓得人喘不過氣。林瑾瑜在車上時仍十分抗拒,一直罵人,甚至不管車輛還在行駛,一門心思想開門下去,這會兒直接拒絕答話。

老醫生語氣溫和,觀察著他,又問了一遍,林瑾瑜坐著,不答,扭動肩膀道:“別碰我!”

張信禮站在他身邊,一手按著他肩,把他按在診室內那凳子上,憑他怎麽掙紮也不松勁,老醫生不讓旁人說話,只問林瑾瑜,來回幾次後選擇讓護士進來把他帶出去,自己和家屬了解下情況。

女護士不高不壯,林瑾瑜非常不配合,嘴裏也不是很幹凈,張信禮說:“我陪著吧。”

診室內剩下小堂哥這個“唯一”的家屬,老醫生翻著林瑾瑜的病歷,開始詳細詢問軀體症狀和近段時間的經歷。

小堂哥回憶著,道:“停藥……大概兩三個月?他看起來很激動……聽到去醫院就會很激動,平時看不出什麽異常,可能也就話少點……哦,還有來的時候把我嚇死了……”

老醫生道:“有點久,要從小劑量重新開始,還有呢?”

小堂哥斷斷續續說著,只能提供很有限的信息,別的說不上來更多,老醫生認識爺爺,他也不敢說實話,只道:“我先出去一下,因為白天是……嗯,外面那個看護的,我倆互相交流一下答復您。”

張信禮就在走廊上,小堂哥火速出去,把醫生的問題悉數轉述了,因為前番剛接觸時大大小小的烏龍,他本以為張信禮是個過分強勢、粗魯、沒禮貌又愛推卸責任的人,對自己堂弟也沒有多關心,這些問題想必只能模棱兩可說個大概,能提供點信息是一點吧。

可事實截然相反,張信禮思忖片刻,居然巨細無遺把從他們回上海開始林瑾瑜的情況悉數道來,包括近期每天的睡眠時間,他居然都有注意,這讓小堂哥很是驚異,不免對他有些刮目相看。

“要不……等下你跟我一起進去吧,”小堂哥看林瑾瑜好像復歸沉默模式,不再亂鬧,道:“護士看著就行,畢竟……回去以後,還是你跟他相處時間最長,你得親自聽醫生說什麽。”

……

“還有酗酒史?亂來,”老醫生聽完陳述,拿鋼筆在攤開的病歷上寫著:“用藥周期怎麽能頻繁飲酒酗酒,胡搞麽不是。”

先前張信禮帶林瑾瑜第一次復診時掛的只是普通號,醫生可能看病歷上已經有過數次就診記錄,以為一些傻瓜注意事項早應該被強調過無數遍了,所以沒說不能攝入酒精,張信禮也就不知道這回事——林瑾瑜本人可能知道,但他就跟只死鴨子似的,一個字都沒說。

“症狀看起來大大加重了,你剛剛說患者最近兩周起床時間比平時早很多,”老醫生道:“不是突然勤奮了,是很明顯的失眠表現,復發的重要先頭信號,這麽多次問診沒有醫生叮囑過嗎,這麽明顯的信號沒有注意到。”

“還有晝夜顛倒……頻繁熬夜……酗酒……長期處於嘈雜的夜店噪音環境裏,這以後還加上私自停藥……”老醫生接著道:“基本什麽都占了,難怪會加重,年輕人,怎麽這麽不知道輕重。”

小堂哥看張信禮,一臉凝重跟不可置信,不看醫生還不知道,這這這……根本叫過得一塌糊塗啊,剛加的那幾點少得可憐的好感度又噌噌往下掉,他甚至覺得林瑾瑜之所以變成現在這樣都怪他。

張信禮沉默不語,他沒法說任何話,也沒任何話可說,林瑾瑜經歷這一切的時候他就和他在一起,出於種種原因沒有或者無法阻止。

從某種程度上說,是他眼睜睜看著林瑾瑜一步步變成今天的樣子而什麽也沒做。

他想,他是袖手旁觀的始作俑者。

沒有他,是不是就沒有這一切了。

“那應該怎麽辦?”小堂哥問:“需要住院嗎?”

“非器質性心理問題住院意義不大,”老醫生說:“為了避免急性期發生意外,今天倒是可以住一晚……而且你們說他對醫院非常敏感,這種情況還是不建議開住院,回家休養的好……工作暫時也不要繼續了。”

單位也是一堆剪不斷理還亂的糟心事,為治療計,最好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