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狹路相逢

林瑾瑜從前一直以為醫院精神科是沒什麽病人的,畢竟這是個正常的世界,滿大街走的都是正常人,好像千萬人裏才夾雜著那麽寥寥可數的幾個“精神病”。

然而直到他自己裏裏外外掛了那麽多號,他才發現不僅看這科的病人一點也不少,而且一個人進精神科不代表他就是常規意義上那種聽起來又恐怖又傻的“精神病”。

快節奏的現代生活總是伴隨著巨大的壓力,每個人活得都不容易,都承受著升學的壓力、就業的壓力、房貸的壓力,或者和林瑾瑜一樣,因為與家庭父母的隔閡而感到無比難過、沮喪。

林瑾瑜從前總覺得“抑郁症”這三個字離自己很遠,是那些矯情、喜歡無病呻吟的林黛玉式人物才會得的病,直到醫生話療開導時告訴他,他才知道這並不是什麽特別特別罕見的疾病,國內患者數量接近1億,且遍布各年齡各階層,即便是那些性格堅強、樂觀的人也可能在某一段時間因為某個原因、某些無法承受的壓力走進情緒的死胡同。

它並不羞恥,也不是“你這人真矯情,也太脆弱了吧”的代名詞,只是有太多人不夠幸福而已。

“看樣子要排到四五點,”林瑾瑜看了眼自己手裏的單子,又看了眼滿大廳擠擠攘攘的人,對張信禮道:“要不你上班去吧,我自己也行。”

上次因為經濟原因,就掛了個普通號,這次張信禮非要重新掛專家號,林瑾瑜拗不過。他倆上午就來了,結果愣是排到了下午。

“不好吧。”已經快三點半了,醫院離酒吧不怎麽近,路上還得花時間,可張信禮顯然不太放心。

“我一四肢健全腦子清楚的成年男性,你還怕被拐跑了啊,”林瑾瑜搭他肩上的手搖了搖他肩膀,開玩笑道:“沒事兒,你去吧,我還等著這月你多給我交點錢呢。”

張信禮跟他說過遲到一次就沒全勤,他看了眼表,確實沒時間了。

“那……你自己注意點,待會兒醫生問什麽都如實說。”

“知道,”林瑾瑜進醫院這麽多次早變老手了,掛號排隊看診劃價拿藥一條龍門清:“快去吧,你咋緊張得跟陪我來產檢似的。”

“……”張信禮有點囧羞囧羞的,不知道該說什麽,林瑾瑜看他那表情笑死了,把他推向大門方向,自己則拐彎上樓。

醫院統一的不銹鋼扶手連接處略顯粗糙,橫豎欄杆之間依靠幾個焊接點連在一起,林瑾瑜沿著那差不多到自己肚臍那塊的扶手噔噔噔上了樓,來到診室外,等了一個半小時,終於聽見裏面喊自己名字。

他其實有點忐忑,怕換了個醫生又要重新查一遍心電圖、甲亢之類的,好在沒有,專家是個穿白大褂的大伯,理個小平頭,說話還挺幽默風趣,他翻看了林瑾瑜前面的病史,看了以往的用藥劑量,然後給做了幾張表,又問了些最近的情況,問他有沒有想過自殺。

林瑾瑜說沒有,即便在對爸媽最失望的那段時期,他也從未有過離開這個世界的念頭。

醫生和藹地笑了笑,沒讓做什麽亂七八糟的檢查,只穩妥起見開了個血常規,鼓勵道:“挺不錯,睡眠食欲好了些,其它情況也在好轉,小夥子不要有太大心理壓力,你還年輕,沒什麽過不去的坎。”

林瑾瑜道了謝,這次開的單子是打印的,相比上次,上面酒石酸挫吡坦片和勞拉西泮已經停了,別的用量也少了些。

他把處方折好揣在兜裏,先去四樓抽了血,然後摁著棉簽下去準備交錢拿藥。

各大科室門口都擠著一堆人,林瑾瑜懶得走人多的大樓梯,便拉開科室旁半掩著的門,閃進了小樓道裏。

小樓道裏十分僻靜,與時不時就響起一陣紛亂腳步聲的外面截然不同,光透過透明的玻璃窗照射進來,光線裏隱隱可見細小的灰塵浮動。

林瑾瑜想趕緊拿完藥回去吃晚飯,下樓時沒太注意周圍。也活該他不看路,林瑾瑜就這麽吹著口哨大喇喇占著樓道正中央就是一頓沖,當他一路往下“呲溜”到二樓樓梯口時,忽地那扇帶自動回拉力的雙開門被人從裏面推開,林瑾瑜沒刹住車,一下朝那個同樣走小道的人撞了過去。

“抱歉,我沒看……”林瑾瑜神遊天外,一句道歉的話還沒說完整,他忽然像吃了口蒼蠅似的消聲了。

世界上可能真的存在冤家路窄這回事,趙武傑這把算徹底找不到門路翻盤了,這幾天他吃也沒心思吃,睡也沒心思睡,整天咬牙切齒——並不是因為愧疚,而是因為惱怒。

他沒什麽羞恥心,也不在乎誰誰在背後對他的看法,他只是憤怒,憤怒於林瑾瑜的勝利,還有得不到想得到的東西。

趙武傑沉浸在報復林瑾瑜的設想中,怒火攻心,連帶臉上的傷都痛了起來,那是林瑾瑜留給他的紀念品——眼睛邊上狹長的傷口愈合得倒是很快,可耳朵不行,那堪稱兇狠的一刀幾乎拉開了他半個耳朵,足足半個多月過去了,醫生才叫他來拆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