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導火索

老舊院墻圍住的院子裏,原本一直趴在窩裏的黑狗忽然豎起來耳朵,擡頭看向門的方向。

張信禮和林瑾瑜一前一後,一個目視前方步履矯健,一個雙手插兜磨磨蹭蹭,邁過油漆剝落掉皮的門檻,進了院門。

兩個人之間隔得老遠,中間的距離寬得能擺一輛牛車。

張信禮還是沒回頭看他,也沒跟他說話,只徑直往屋裏走。

他路過林瑾瑜洗衣服洗了一半的那只大腳盆前,一邊走一邊麻利地脫下身上那件在地上滾得一團糟,不是土和草根就是血跡汗漬的T恤,隨手扔進盆裏,讓那件衣服跟林瑾瑜無辜受玷汙的一堆幹凈衣服泡在一起,停也沒停,直接回房間了。

林瑾瑜沒跟著一起進去,而是在院子中間站定了,不知道在等什麽。

片刻之後張信禮換了一件幹凈衣服,重新出現在門口。

他看著林瑾瑜,林瑾瑜也看著他,一時間誰也沒說話。

“我們談談。”一陣難捱的寂靜過後,張信禮說。

“行,”林瑾瑜說:“不過好像也沒什麽好談的。”

張信禮叉開膝蓋,席地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然後指了指院兒裏林瑾瑜洗衣服時坐過的那個小馬紮:“坐吧。”

林瑾瑜猶豫了一秒鐘,然後懷著一種“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的心態,大大方方走過去拿了小馬紮,然後走到張信禮正對面,“哐當”一聲重重把馬紮往地上一放,一跨腿坐了上去。

倆人之間隔著不近不遠的一兩米,都在沉默中等著對方開口。

連黑狗都好像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它看了看對峙的兩個人,一扭頭鉆回窩裏去趴著了,脖子上的鐵鏈子掛得嘩嘩響。

“正好我爸我媽都不在,”張信禮道:“沒什麽顧忌,你有什麽都可以說。”

“……說,說什麽,”林瑾瑜整個人陷入了一種消極抵抗的心態裏:“剛……我不是已經說完了。”

“你真的認為我,還有我爸媽,就是貪你爸塞的那點錢?”

張信禮話說得很重:“見錢眼開、唯利是圖、財迷心竅、貪得無厭……”

林瑾瑜自己都聽不下去了:“打住!我沒這麽說!”他道:“請你不要自己給我加戲好嗎。”

“你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林瑾瑜惱怒:“我沒有,你曲解我的意思。”

“那你什麽意思你說啊。”

林瑾瑜卻又不說話了。

這真的很讓人火大,一味否認,卻又不正面表達自己的意思和想法。

張信禮也有點不耐煩了:“說話,我最後問你一遍,你到底什麽意思。”

可林瑾瑜實在張不開這個口,他無意抨擊任何與他沒有血緣關系、對他也沒有義務的人,他也完全能理解林懷南出於責任和人情給暫時照看他的人家一筆數目可觀的謝禮,他並不覺得這就說明這戶人家如何如何愛財,如何如何這這那那。

他只是……只是很難過而已。

他也說不清這種感覺……這些天來他看著張信禮一開始對他絲毫不加掩飾的不耐煩、輕蔑和嫌棄好像慢慢地有了那麽一點點將要改變的跡象,他給他做飯、給他收拾衣服、幫他打架、幫他做這做那。

他以為那是張信禮真的發自內心地對他改變了看法,雖然好像一副懶得搭理他的樣子,但其實張信禮並不討厭他,誰會這麽默默地照顧一個自己並不喜歡的人呢……但原來也許不是這樣。

就好像小時候跟他打過架、勢如水火的那些小孩,忽然間又願意跟他做朋友了一樣……他以為那是因為他們原諒、並且終於開始喜歡他而已,但其實原來不是……至少不全是。

還有那些單位的叔叔阿姨,各個都好像很喜歡他,總拿他喜歡的東西給他,自己兒子和林瑾瑜吵架的時候也總是訓自己的兒子而安慰林瑾瑜……其實他們或多或少是為了給林懷南一個好一點的印象,以便謀求升職的時候更加順暢,又或者覺得這樣有助於打好職場間的上下關系。

就像張媽媽給他削過的那些蘋果,還有給過他的那些包容一樣,它們好像並不源起於林瑾瑜本身。

也難怪的,林瑾瑜想:人家和自己非親非故的,他在他們眼裏只是一個任性的、生活習慣極差、什麽都不會幹的小孩而已,他怎麽能指望人家無緣無故就喜歡他呢。

禮尚往來,兩家有點交情,所以林懷南送他來這,人家幫忙照顧他,林懷南支付人情報酬。

這真的沒什麽不妥當的,但他也是真的很難過。

幹,我好你媽矯情啊,林瑾瑜煩躁地想:真幼稚,我怎麽說得出口呢。

張信禮等了快一分鐘,還是不見林瑾瑜說話,也越來越煩躁:“你不喜歡我管你是不是,你就那麽想抽煙?”

抽煙?什麽抽煙……哦是哦,他以為我生氣是因為他阻止高武給我塞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