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沖突

吃過飯,張信禮收拾了桌子,照例去打水刷碗。

林瑾瑜感到無所事事,他雙手插兜,蹭到張信禮邊上踢著石子,有點沒話找話地說:“你爸你媽什麽時候回來啊 ?”

張信禮一邊麻利地把幾滴洗潔精擠到泡著碗的水盆子裏,一邊道:“不知道,要看情況,可能三四天也可能七八天。”

“啊?”林瑾瑜一臉好似吃了蒼蠅的表情:“這麽久,那這幾天怎麽辦?就我跟你啊?吃什麽喝什麽……”

在瓷碗碰撞的清脆聲響中,張信禮吐出一口氣,帶著滿手泡沫,轉過半個身子看他,道:“不然呢,你以為這一個星期你吃的喝的誰變出來的,天上掉下來的嗎。”

“……”

林瑾瑜確實從沒注意過每一頓飯是誰做的,他以為張信禮只是偶爾才打打下手而已……這太有違他的常識了,他一向對廚房毫無興趣,在家的時候爸媽也怕他不會用灶弄起火、怕他忘了抽電弄壞電飯煲、怕他被油濺到被燙傷……總之怕這怕那幾乎不強迫他進廚房。

但是在這裏,十歲出頭的小孩就已經開始進廚房幫著家裏切菜煮飯,踩著板凳,用瘦小的胳膊倆手握住粗制的鍋鏟在灶上炒菜了。跟他一般年紀的個個都已經是廚房老手,能很老練地獨立弄出一桌連湯帶菜、像模像樣的飯菜。

“你沒事了就自己去玩吧。”張信禮忙著倒騰那些碗,開始趕人:“別待在這添亂。”

哦,嫌我礙手礙腳是吧?林瑾瑜自覺自討沒趣,吃太多又有點撐著了,於是默默轉身出門去散步。

他來這幾天還沒好好出去瘋過……除了第一天來時,張爸爸提了一句讓張信禮帶他出去玩之外,再沒人鳥過他說要帶他認路、帶他熟悉環境之類的……甚至張爸隨口提的那天,張信禮也沒有流露過一點要踐行的意思。

因此林瑾瑜不大認識路,不敢真走太遠,只晃蕩著沿著四通八達的土路走直線,想著待會兒回來時就不用動腦子,直接跟著路走就行了。

夏天太陽落山晚,這會兒日頭只剛剛西斜,天色卻還明亮。三不五時有忙了一天的人們或提或扛著東西,說說笑笑著往各自的安樂窩裏走。

他們迎面碰見林瑾瑜時都擡起眼皮笑著看他,林瑾瑜便矜持地朝這些陌生的鄰居點頭,算是打招呼。

路邊的小土房裏不時傳來一兩聲或尖細或粗獷的狗叫,還有女人們叫全家吃飯的沙啞大嗓門。

大家都是成群結隊的,就他孤零零的一個人。

林瑾瑜背對著金紅色的夕陽,踢著路邊的石子,漫步消食。

他淡淡的淺灰色影子被拉成斜斜的陰影,他踩著自己的影子一晃一晃地往前走。

真無聊啊,他爸給了別人一筆錢,把他空降到這個離家千裏萬裏誰也不認識的地方……爸爸大概是想他好好學習才把他送到這裏的吧,可他每天還是無事可做。

不止沒有人帶他好好學習,甚至連在家時那些三不五時找他結伴出去浪蕩的狐朋狗友也沒有了。

大概青春期本身就是多愁善感的時期,那些莫名的情緒像一只大手,忽然間就追上並且鉗住了他,他忽然孤單得有點難過。

也許再忍個三十多天一個多月就好了,等暑假結束了他就能離開這裏。上海那間屬於他的小房間雖然同樣冷清而寂靜,但好歹涼快舒適……還有各路遊戲隨便打。

有遊戲的地方就是天堂。

他吸了吸鼻子,正準備轉身沿著原路走回去,卻冷不丁看見拐角處不起眼的磚石墻堆邊上,好幾個小孩蹲在一起圍成一圈,神神秘秘也不知在幹什麽。

好幾個都是他眼熟的面孔,約莫是和他一起玩過滑板的孩子,而且還是來得很勤的那一撥,所以他才會對他們有印象。

林瑾瑜少年人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反正也算是熟人,湊過去也不怎麽尷尬,想到這裏他改變了方向,邁步對著磚石墻堆那塊走了過去。

那群人蹲在地上,低著頭湊在一起,並無人注意到靠近的林瑾瑜。

林瑾瑜試探著喊了幾個他記得的名字,所有人頓時猛地一驚,齊刷刷回過頭來瞪著他。

灰白色的煙霧從他們的唇縫間還有指尖夾著的劣質香煙裏裊裊升起,模糊了一張張年輕而稚嫩的面容。

“瑾瑜哥?”其中一個被他叫名字的小孩噴出一口飽含尼古丁的白煙,開口回答道。

如果林瑾瑜沒有記錯的話他應該十二歲……至多不超過十四歲。

“你……”

他開口欲說些什麽,另一個沙啞而粗俗的嗓門卻以比他高出幾倍的分貝打斷了他:“草你媽你誰啊?你要嚇死老子啊?”

那種粗魯、低劣而自大的語氣用極短的時間就讓人感覺到了極度的不爽。

林瑾瑜非常不高興地看過去,只見一人穿著大褲衩,踩著雙拖鞋半蹲在地上吞雲吐霧。他神色狂妄,古銅色的肌膚健碩,左眉骨上有一道粗短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