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同床共枕

房間並不大,甚至有點狹小。

正對著門有一扇老式的插銷窗,靠門一邊的墻邊立著衣櫃,樸素得有點土氣的木頭床床頭抵著左面的墻,占了大半空間,一張老式的、蓋著玻璃的黑木頭桌子斜對著床,悶不吭聲地擠在角落裏。

林瑾瑜滿房間巡視了一圈,看到那張黑木頭書桌面兒上蓋著的玻璃下壓著好多好多照片,大多數是張爸張媽和兒子的合照,或者張信禮的單人照……從上到下年歲依次遞漲。

最上面是一張黑白的老照片,兩個穿軍裝的小夥子勾肩搭背,在鏡頭前笑得無此開心燦爛……林瑾瑜覺得其中一個人的五官怎麽看怎麽覺得面熟,可又死活想不起是誰。

也許是他多想了吧,就這張照片的年紀沒準比他爸還大,他怎麽可能認識裏面的人呢。

算了還是老老實實安置好他的東西吧……林瑾瑜一股腦把兩個大箱子都打開,蹲在地上開始自顧自地收拾。

他把衣服褲子都集中到一個箱子裏,把籃球、小說、玩具之類的都拿了出來塞進床底下,毛巾、牙刷拿出來放在一邊備用,想了想,又把已經拿了出來的平板、MP5重新收進箱子裏。

林瑾瑜第一次自己收拾箱子,注意力不集中,一會兒玩會兒平板,一會兒看兩眼小說,一會兒又東打量西打量,磨磨蹭蹭了快兩個多小時才收完。

少頃,張信禮在外面敲門,喊他出去洗臉刷牙。

林瑾瑜一邊大聲回道:“來了!”一邊關了平板放進行李箱裏,又把密碼鎖打亂,把行李箱重新推進床下面放好,站起身走出房門。

張信禮站在屋門口的台階上等他:“你收拾什麽東西收拾兩個小時?”

林瑾瑜說:“你管得著嗎?”

張信禮道:“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你一晚上除了收拾一個行李箱就什麽都不做了嗎?”

林瑾瑜心想關你屁事,這個點我在家還玩電腦打遊戲呢,打NBAlive08,操縱高達97能力值的科比扣籃拿冠。

但想到初入人家家門,怎麽著也得收斂著點,於是他光在心裏想想,沒說出口。

張信禮給他拿了只巨大的畫著牡丹的不銹鋼臉盆,往裏倒了小半壺熱水,說:“自己參成涼的。”

林瑾瑜以為這裏起碼會有一個洗手台之類的地方讓人刷牙洗臉……事實證明他想得太多。

張信禮把不銹鋼臉盆放在地上,拿過林瑾瑜的漱口杯給他接了杯井水之後就不管了,自己站在台階上對著院子裏的青磚地用手捧著冰涼的井水漱口洗臉。

入夜了,山上的氣溫很涼,林瑾瑜看著冷水劈頭蓋臉地順著張信禮的顴骨流進脖子裏、胸膛上,不由自主地微微打了個冷戰,端著盆去打井水。

這還是林瑾瑜第一次見這種老式的壓杠井,隨著活塞上上下下移動,冰涼清澈的井水從出水口嘩啦啦流出來,沖散了水盆裏騰騰的熱氣。

隨著井水越來越多,不銹鋼盆變得越來越重,15歲的林瑾瑜一只手要壓壓水杆,只用一只手實在端不穩一大盆水,臉盆裏的水抖得就像在跳桑巴舞。

就在他尷尬得焦頭爛額的時候,一只更有力的手伸了過來,幫他端穩了臉盆,正跳得起勁的水霎時間就安靜了。

林瑾瑜扭頭去看,透過絲絲縷縷屋裏溢出來的暖黃色鎢絲燈光,他看見張信禮站在他背後,無聲地看著他。

他覺得有點丟臉,好像他真是什麽長在溫室裏的小少爺似的,連打盆水這樣智障的活都沒法一個人完成。

於是他冷著臉說:“謝謝,我一個人也行。”

張信禮看了他一會兒,把手收了回去。

林瑾瑜雙手端著沉重的臉盆,把它抵在水井粗糙的圓柱形水泥壁上,再抽回一只手去壓水,總算搖搖晃晃地兌好了水洗臉。

他匆匆忙忙地洗漱完,一看手機,才十點不到。

林瑾瑜逃也似的回了房。以往這時間他還有很多花裏胡哨的活動安排,夜宵、小說、遊戲或者電視劇,想玩的東西還有很多,這個點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可院裏熄滅的燈火和外面寂靜的道路無聲地告訴他,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現在已經該睡覺了。

他望著房間裏唯一一張厚實的木頭床,又犯了難。

床倒是夠大,睡得下兩個人,可他對於跟一個完全不熟的人同床共枕感到十分排斥。更何況還是和一個既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的、不熟的人。

還有這繡著老掉牙龍鳳牡丹的床單以及梆硬的床板、挑花的白色枕巾,簡直令他嫌棄到了極點。

張信禮還在院子裏牽狗鎖門,可他總歸是要回來睡覺的,難道真的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避開這個折磨人的發展了嗎?早知道就不來了……我本來也不想來的。

林瑾瑜心裏天人交戰,站在床邊上半天也躺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