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四海塵煙起(二)

謝秋石呆呆瞧著一身紅衣的仙君,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殿前青石地上已唰唰跪了一片武陵弟子。

謝掌門眼皮一跳,嗔怪道:“突然冒出來把大夥嚇一跳,好好的興致都被你攪了。”

武陵眾弟子聽他這般語氣,都不禁冷汗涔涔,沒一個敢擡眼去瞧那仙人。

燕赤城本人倒是並不在意,目光淡淡從岑蹊河等幾人頭頂掃過:“怎麽這麽熱鬧?”

岑蹊河忙擡頭道:“回仙君,謝掌門脫險歸來,又應付了五大門派的刁難,大家緊繃了好些天也想放松一下,正巧謝掌門的繼任禮還沒全,便想趁今夜做個全套。”

燕赤城沒再多問,頷了頷首,轉頭看向謝秋石:“晚點回小鏡湖來。”

謝秋石擡頭看著他,悶悶地“啊”了聲。

燕赤城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鬢發,沿著冠上絲絳撚下一片落花,隨手拂開,溫聲道:“有段時間沒回家了吧。”

謝掌門聽到“家”字,愣了愣,繼而也笑起來,笑容間少了幾分擠眉弄眼,多了幾分順和溫存,手上卻是用力擺了擺:“得了,你先去吧,還得有一會呢,不用等我。”

仙君大約也是不想多打擾他們,很快便消失了身影。

他走得輕松,武陵眾弟子卻是許久沒反應過來,唯有岑伏兩峰主一臉無奈地看著謝秋石,余黛嵐則面帶驚愕:“謝姑……謝掌門,你未來夫君來接你,怎麽不和他一起回去?”

謝秋石捂著耳朵走到桌前坐了,奪過酒盞咕嘟嘟灌了幾口,道:“來!幹,幹,接著幹!都愣著幹什麽?”

他又喝了幾杯,幾個小弟子才彼此攙扶著站起來,顫顫巍巍道:“仙,仙仙君怎麽來了?莫不是也聽到了謝掌門在界碑上的胡話……嗚嗚……”

“我,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仙君顯聖……”

“我也是,怪怪怪怪怪唬唬唬人人人……”

“我們,我們武陵,不會要完蛋了吧?”

“瞧這一個個的,胡說八道些什麽?”謝秋石實在聽不下去,幹笑兩聲,夾了一塊豬蹄往嘴邊送,“燕赤城不也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怎麽說得好像他三頭六臂一百零八眼一樣。”

“若只是三頭六臂,說不定還不如現在可怕呢。”一個小弟子鬥膽道,“總覺得在仙君跟前,那天雷隨時就要往我身上招呼似的。”

“臭小子想得倒是挺美。”伏清豐搓了搓手上的雞皮疙瘩,笑道,“就你這樣的,這輩子也不一定有福氣見著一次天雷。”

小弟子“嗚”了一聲,又扭頭看向謝秋石:“現在想來,白日裏,謝掌門竟敢當著五大門派的面胡扯說要和仙君結親,要換了我,要換了我……”

謝秋石故意一板臉色:“換了你什麽?”

余黛嵐當即應和道:“祝向飛,掌門夫,不可欺。”

祝向飛連忙稱是,倒是謝秋石整張臉拉下來,揚起折扇就往身旁岑蹊河頭頂抽了一扇:“怎麽讀的聖賢書?怎麽教的師弟說話?”

岑蹊河“誒喲”一聲,忍痛後退了半步:“這可不能賴我,黛嵐他自己的名字才剛學會不久呢。”

余黛嵐頓時漲紅了臉:“師兄,怎麽好在人姑娘家面前拆我的台?”

謝秋石:“……”

岑伏二人鮮少見他吃癟,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旁圍著的弟子也笑起來,因燕仙君引起的滯澀氣氛一掃而空。

眾人笑了一陣,話鋒便落到了余黛嵐身上。

“我和岑師兄都識字讀書,他喜歡舞文弄墨,我喜歡淫詞艷曲。”伏清豐斜提著酒盞,懶懶倚著椅背,揚了揚嘴唇,“剛入門那幾年,我們彼此看不慣,每日你綿裏藏針,我陰陽怪氣,後來師尊實在看不下去,下了趟凡,撿回了一個土猴王。”

余黛嵐拍案而起:“伏清豐,你再敢提那個諢號試試?”

一旁陸雪杉也擱了玉簫,笑道:“余師叔入門之時,年紀比我還要小幾歲,據說在西北一處山蕩裏占山為王,黑得像個泥鰍似的……”

謝秋石打量著余黛嵐白皙泛紅的臉,訝然:“這可看不出來!”

“土猴王來了桃源津,也是上躥下跳,沒一刻安靜得下來。”岑蹊河折扇點了點桌面,搖頭道,“師尊後來煩得慌,便把他鎖在藏書閣裏,讓他念書——他大字不識幾個,哪兒能念什麽書?倒是把劍法心經的圖譜都看了遍,再出來時,竟已脫胎換骨,皮膚白了不說,整個人抱著那劍譜說什麽也不肯放開,不過數年,便成了鼎鼎有名的劍癡。”

余黛嵐訕訕摸了摸後腦,瞧了眼謝秋石,又飛快移開視線,竟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和岑師兄從此之後也就不吵架了。”伏清豐拍了拍余黛嵐的肩膀,“畢竟有了可以一起捉弄的玩伴,同仇敵愾,化敵為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