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福兒哭了起來。

是心疼他,心疼地哭了。

衛傅沒想到她會突然掉眼淚,將她抱進懷裏。

“我是真沒事,你還記得你曾經安慰我說,我這種在你們那裏就是爹死了娘改嫁……母後為我已經做得夠多了,說真的,得知了這個消息,我反而松了口氣……”

就如同當年福兒怒罵黎家人的那些話,黎家人打得主意再明顯不過。

可站在娘家人的立場,黎家人的想法其實也沒錯。

女兒既然改了嫁,就該跟後面的男人好好過,早日誕下子嗣,穩固自己的地位。至於前面的兒子,那都是前程往事,不該再提。

這些年裏,衛傅未嘗沒有琢磨黎皇後在宮裏的處境。

他也是男人,也許以前不懂,但隨著為人夫為人父,年紀漸長,漸漸也能懂點正武帝的心思。

放他一條生路。

除了早年叔侄二人的那點情分,更多的是因為母後。

甚至是事後對他的那些處置,也大多是因為母後。

準他科舉,讓他考上狀元,外放他出去當官,說白了不過是為了穩住母後罷了,也免得逼得母後與他魚死網破。

至於剩下的,交給時間。

一年不夠,兩年、五年,甚至十年。

總能水滴石穿。

這個男人那麽能忍,為了得到皇位,他忍了近二十年積蓄力量。如今為了得到一個女人的心,時間對他來說不算什麽。

說白了,他衛傅不過是在母後的庇佑下,才能苟且偷生。

如果沒有母後,他即使能活著,也可能沒有這麽自由。可能沒有福兒,也沒有大郎二郎三郎,沒有圓圓,沒有衛琦……

他的安穩、幸福、自由,是建立在母後的委曲求全下的。

這個心結,這些背負,衛傅從未對福兒說過。

可能福兒也知道,但她不敢在衛傅面前提起。

所以衛傅說他得知這個消息後,反而松了口氣,並不是假話。作為人子,在撇除一切道德世俗,自然是希望母親能幸福、快樂。

至於他自己——

他如今所擁有的一切,本就是在對方放任縱容下,才能得到。

所以也沒有什麽意難平的。

可真沒有意難平嗎?

福兒睜著淚眼,看向他。

“真的?”

衛傅點了點頭:“真的。只是給我一些時間。”

給他一些時間,來讓他消化這一切,抹平這一切,認真的想一想,未來的路該怎麽走。

.

日子再度回歸了平靜,似乎並沒有對什麽產生影響。

實則怎可能沒有影響?

從這些日子衛琦和小喜子,小心翼翼對衛傅的態度,就能看出終究還是有些影響。

這一日,衛傅又向往常那樣,來到了冰城那座天主教堂。

主管這座教堂的傳教士叫湯史佳。

這並不是他的本名,而是漢人名,他本名極長,且拗口,在來到大燕後,便取了自己本名的一個音譯,作為了自己的漢人名。

衛傅對他做得天文儀器很感興趣,也是通過湯史佳,他才印證了以前聽過的一種說法。

原來天不是圓的,地也不是方的,而是一個圓球。

湯史佳是荷蘭人,據他所說曾經有他的同鄉,開著船來到過大燕。

而他這次來大燕,就是想試試,不用船,是否能從西往東一路走過來,事實證明他果然也來了。

為何會用也?

因為在他之前,就有人坐著駱駝加上徒步,從西往東,歷經數年,來到了這片土地。

不過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誰也不知是真是假,所以湯史佳才想親身試驗一番。

這次湯史佳做的是個地球儀,是衛傅請托他做的。

整體是個木制圓球,再由湯史佳根據他所知道的地圖,往球體上繪制各國的地圖。

這個地球儀做了三個多月,期間湯史佳需要根據現有地圖,以及他記憶中所知的地方,把這個球體盡量填充起來,同時還要保證位置準確。

這一切對湯史佳來說,並不難。

因為他既然能帶著人經歷了長達數年的長途跋涉,來到大燕,手裏自然有一份地圖。

難的是超出他手中地圖範圍以外的地方,以及衛傅還要求他標注上黃道和赤道,以及整個大燕的地圖。

今天正好是完工日,所以衛傅又來了。

此時那顆原木色的球體,早已沒了剛開始的模樣,其上被塗上了許多顏色,其中最多的顏色是藍色,所以乍一看去,像一顆藍色的球體。

整顆球體微微有些傾斜,正中心被打了孔,被圓棍從中穿過,固定在一座黑色的架子上。

只用手輕輕一推,這個球體便可以轉動起來。

衛傅緩緩轉動著地球儀,從大燕的位置,一直看到湯史佳口中的新大陸,再看回來,半晌後,感嘆道:“真沒想到,這個世界上竟有這麽多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