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神祇(16)

負責守衛精靈母樹的小戰士慌忙趕來, 滿臉著急,說不出話。

“米瑟羅, 放輕松。”精靈王不緊不慢地說:“天又塌不下來, 擔心什麽?”

“王,母樹她……”米瑟羅喘著粗氣,不知怎麽描述。

空羽澆花的手一抖,差點把水壺扔了:“母樹怎麽了?!”

“母樹開花了。”米瑟羅遲疑地說。

“又開花了?那是好事兒啊。”空羽松了一口氣。

精靈族每年都有新生人口, 暫時不必擔憂延綿與傳承的問題。他們是母樹孕育出的孩子, 母樹能夠開心, 他們也因此欣悅。

空羽放下水壺:“最近有什麽特別的事情發生嗎?”

母樹很少開花, 更從未如此頻繁地開花。

空羽今年已經兩百多歲了,他出生以來, 第一次見到母樹開花是在五十年前。

那一年沈明澤降臨這個世界, 母樹綻開了一樹繁花。

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把那人當成是精靈母神。

當時賽諾還問,為何母神不像族裏流傳的傳說那樣,是個美得慘絕人寰的女子?

空羽義正辭嚴地批評了他的文學水平,然後信誓旦旦地告訴他,因為神不分性別。

一直到深淵出現,他們才徹底相信, 那人當真不是精靈母神。

縱觀大陸萬年歷史,神明雖然稀少, 但也有上百。

可只有那人,才能稱得上則鳴大陸真正的掌控者,遠遠高於精靈母神、光明神、黑暗神……

嚴格來說, 沈明澤才是唯一的神明。

第二次開花就是上個月了。

與第一次純粹的欣喜不同,他似乎能感受到母樹濃濃的思念, 像是見到了久違的故人,望穿秋水、喜不自勝。

空羽以為母樹是想念沈明澤了,正巧,他也想念,於是才有了派遣族人去聖殿一事。

可惜不僅沒有成功,反而還被希爾扣押。

“王,我還沒說完。”米瑟羅憂慮又驚怖,他猶豫道:“母樹開的花……枯萎了……”

從未有過這種先例。

空羽震驚擡眼,立時消失在了原地。

距離母樹這麽近,他竟然也用上了瞬移魔法。

母樹綻開的花會在枝頭停駐滿滿一天,而後在最艷麗的時候完整落下。

精靈們會用魔力將其保存好,花瓣不會凋零,花朵更不會枯萎。

空羽想,如果花開代表母樹欣喜若狂,那枯萎當與之對應,該是近乎絕望的悲傷。

為何這樣短的時間,母樹會有如此劇烈的情緒變化?

*

唐彥面色鐵青地將江洗秋扯進了房間,重重關上門,發出一聲巨響。

他偏愛清幽僻靜的住處,此處人少,但也不是沒有。江洗秋跪在房門口,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被人看見。

江洗秋把風骨和尊嚴看得比性命還要重,從前連沈明澤都不曾跪過,怎麽能在一個公開的環境裏向他下跪?

他們四個人裏,江洗秋是最早遇見沈明澤的。

那時他還是某個邪惡魔法師的藥仆,被迫試藥時受萬蟻蝕骨之痛,寧可將嘴唇咬得鮮血淋漓,也不肯發出一句痛呼和求饒。

他有傲骨嶙嶙,可偏偏又從很小的時候就成為了奴隸,一天跪著的時間比站著還長。

為了活命,江洗秋的原則與堅持被摔碎在地,只余滿地的怪誕滑稽、醜態百出。

是沈明澤救了他。

那人俯身將碎片拾撿,重新拼湊好了他被所有人漠視的尊嚴,此後小心翼翼地維護。

莫說是下跪,當著其他人的面,那人連一句稍顯嚴厲的話也不會對他說。

唐彥心中煩躁,厲聲質問:“你到底想做什麽?”

江洗秋曾經把這些故事當做茶余飯後的笑話講給他們聽,用抱怨的語氣炫耀地說沈明澤對他太過謹慎,態度輕漫隨意,像是早已經放下。

但他們幾個人知道,下跪仍然是江洗秋最厭惡最抗拒的事情。

江洗秋露出一個得逞的笑意,“我想讓你原諒我。”

“你用這種事情算計我?”唐彥怒火中燒,不知氣的是江洗秋算計他,還是氣用這種方式算計。

“對不起。”江洗秋從善如流,熟練道歉,膝蓋彎曲又要跪下。

唐彥立刻上前扣住他的肩膀,“江、洗、秋!凡事可一不可再!”

同樣的計策用兩遍,姓江的是篤定了他舍不得。

江洗秋仿佛沒有察覺到眼前人的怒意,他被唐彥用力按住,肩膀透著微微的疼痛,可他無動於衷地站在原地,表情還有些得意。

“有用就行,你不是讓我進來了嗎?”他笑意盈盈地說,試圖將這些年的隔閡全部抹去,重新回到兩人親密無間的時候。

但是怎麽可能呢?

唐彥緩緩松開手,“然後呢?你進來了又能怎麽樣?江洗秋,你知道我是不可能原諒你的。”

三十二年前,江洗秋給沈明澤端了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