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守家

將人拉回亂線時, “靈王”身上原本消退下去的劇痛和寒冷又迅速席卷上來。

那樣徹骨的寒冷,只需要一丁點就能讓人身靈俱僵。裸露出來的脖頸和手指變得蒼白無色,又瞬間泛起了淡淡的青。

那種劇痛絕非常人能扛, 就連神仙也會發著抖彎下腰去。

他隱約聽見腦中有一道聲音, 模糊得不知來自哪裏, 卻和著曠野山川的狂風一樣聲帶呼嘯。

“痛麽?”

“冷麽?”

“亡人的怨恨就是如此,世間無人能小, 也無人能擋——”

“靈王”悶在面具之後的聲音又輕又低,他手指無可控制地顫著,卻回了一句:“是麽。”

語氣與烏行雪一模一樣。

呼嘯聲更淩厲, 連帶著地面都在抖。

“你會如同根骨寸寸碎斷。”

“會如同埋在冰崖之中。”

更劇烈的風卷裹而來, 似乎要將他掀翻或是吹得再站不穩。

但他劍尖抵地, 便站得筆直, 再沒有動過。

“你會千瘡百孔,會血流遍野,會痛不欲生。”

“你會後悔, 會呼天不應,叫地無門。”

“那你錯了。”他依然輕輕回著腦中的聲音,“我不會。”

那些緊緊壓制著他、封裹著他的靈台之力, 在那一刻被徹底破開。仿佛大地龜裂,光透百丈雲層。

他頂開壓制著他的萬鈞之力, 輕扯了一下嘴角道:“我永遠不會。”

他軀殼是靈王的劍,骨血裏是一部分的烏行雪。

劍不會千瘡百孔,不會痛不欲生, 不會後悔。

他從來只指向前。

而更早的時候, 他還是一根裹著白玉精的神木長枝。

他起始於生死無畏和不求回報的庇護,從存在於這世間的那一刻起, 就注定不會有害怕和後退。

“所以啊。”他輕輕動了動唇,無聲回道:“你嚇不倒我。”

“我醒了。”

***

那一瞬,整個亂線天地變色!

“靈王”擡頭看了一眼風雲際會的天幕,又朝烏行雪、蕭復暄以及方儲的方向看去。

他們本為一體,無需多言。

但“靈王”還是在那一刻開口道:“我知道該做何事,但要提醒一句。”

他擡手指了指九霄雲上的仙都靈台,道:“它既然能影響壓制我,就一樣能影響壓制旁人。甚至要容易得多,畢竟……”

他在這條亂線上呆了很久,即便已經徹底醒了,說到的時候依然會停頓一下。即便戴著面具,也依然能感覺到他有一瞬的怔然。

但他很快便定然如石,道:“畢竟這條亂線某種程度而言,由它靈台衍生。亂線上的每一位仙也因此而來。只要它有意,就能讓仙都所有人同我們兵戈相向,無需緣由。”

“所以?”

“所以要以一擋百、以一擋千,不會有更多的幫手了。”

蕭復暄道:“不是慣來如此麽。”

眾人靜了片刻,哂笑一聲。

確實。

二十五年前便是如此,不過是再來一回罷了。

下一瞬,那些通天徹地的禁制高墻轟然碎裂。禁制之外最張狂的風混雜著川流之聲齊灌入耳。

他們迎風數萬裏,如同華光穿透九霄雲上,直搗靈台!

***

另一邊。

從“靈王”蘇醒之時起,九霄雲上的仙都靈台便有了動靜,無數道傳書在那一刻飛散而出——

桑奉之前感到山川異動,正在他所執掌的不動山裏巡看。他巡看到半途,在曲折難行的山道間猝然停了步,伸手接住穿林而來的傳書。

那傳書展開是一片空白,沒有任何內容。

但他卻身形一僵、眸光忽定,片刻後飛身掠至太因山,順通天高塔上了仙都。

千裏之外,遍地巨大墳冢的京觀裏,夢姑同樣接住了傳書。

她從一處墳冢碑前直起身,捏著同樣空白一片的傳書,定定怔了半晌。而後一掃裙袍,同樣飛身而去。

還有雪池的或歌。

她穿過雪池終年不散的雷鳴電光,接了傳書後一挽長發,紮了一個方便的髻子。帶著雪池的雲雷,從南端趕赴北地。

……

世間各處執掌之地,仙都眾仙都在同時同刻接到了同樣的空白傳書。

正如“靈王”所說,無需任何緣由便直赴靈台。他們身伴仙光,仿佛千道飛虹,在頃刻之間,匯聚往九霄之上。

而靈台高崖的仙堂裏,同仙首說話的眾人忽然噤聲。

整個仙堂陷在一片空寂的安靜裏。那種安靜給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明明這裏站著許多仙,卻好像空無一人,皆是虛影。

“怎麽了?”有仙打破安靜,謹慎問道。

下一瞬,有仙使連上十二層高峰,嘶聲叫道:“有人強闖仙都靈台!!!”

***

一切場景都與二十五年前的現世如出一轍,仿佛昨日重現。

只是這一次,烏行雪這邊多了一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