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後半(第2/2頁)

而人到暮年、功成名就時,便會祈求更多曾經得不到的東西。那位家主也不能免俗。

花信聽聞,這些年,那位家主總是將當年夭折的兒女掛在嘴邊,據說嘗試了不不知多少辦法,想讓那對兒女活過來再看他一眼,想得簡直有些魔障了。

花信忽然記起數百年前,他從夢都經過時,封家掛滿門額的白燈籠,還有喪子喪女之人一夜頹然的臉。

他竟然覺得,自己同這位封家家主有幾分緣分。

就在那一刻,明無仙首心想:這便是等候多年的契機。

他甚至覺得,這個契機,天道是默許的。

否則,他怎麽會因為一紙不痛不癢的罰令,就能窺見那位靈王和神木的秘密?

但這也只是猜測和感知,並無憑據。

於是他試探了一番——他想法子入了封家家主的夢,借著夢境給對方指了兩條路。

一條還算正路,另一條卻不然。

他想,一切全憑天意。

花信靜候多年,等到了答案。

那位封家家主先選擇了正路,卻遲遲不見結果,到最後終於耗盡耐心、偏執成魔。於是又改選了另一條——

利用封家鎮守封禁之地的方便,“監守自盜”借了神木之力,想要重頭來過。

於是,明無仙首親眼看著世上多了一條亂線。

他親眼看著作為因果起始的封家家主,在現世如同驟然失魂一般瘋癲無狀,然後陷入沉眠。

封家人也不知緣由,只能說家主閉關自修,不見外客。只有花信知曉,那是因為封家家主正沉溺在亂線之中。

這與花信最初的設想並不一樣,因為封家家主的狀況,他清楚地知道亂線並非現世,亂線裏的一切皆如鏡中月、水中花。

而開啟亂線的人,只會落得一個狼狽不堪的下場,甚至亂線上的種種還會幹擾到現世。

花信清醒地知曉所有……

但“鏡中月”太誘人了。

他還是借著封家家主的因果機緣,進到了亂線裏,將當年在現世無處落腳的邪陣布在了亂線的大悲谷底下,借用共生的靈藤,一邊汲取活人靈肉骨血,一邊曲折地供著現世雲駭的靈魄,換取一點幾不可見的生機。

他不斷提醒自己,亂線上的一切不可當真、不可沉溺。

可當他聽聞亂線的仙都之上,有個叫雲駭的仙官接到調令,成了大悲谷山神時,他還是沒能忍住,從中插了一點手。

於是雲駭執掌的大悲谷不再是荒地,那裏車馬絡繹不絕,香火鼎盛不息。那個被供奉的山神,便不用再擔心香火凋敝,落回人間了。

但他一直回避著,並未真正見過亂線上那個大悲谷山神。他怕見了之後,從此將虛影當成真。

於是他留了一點靈魄在亂線上守著,自己回到了現世。

再後來極長的時間裏,他一直在試著找尋其他辦法。

既然他知曉了神木的封禁之地,知曉由封家鎮守那裏,他總能試到一個辦法,讓大悲谷底的那個人真正起死回生。

在後來的那些年裏,花信借過許多人的手,封家家主的亂線並非是唯一一條。但其他亂線他都沒再親自踏足過,再後來他發現那些亂線又一條一條消失了,那些歪掉的路被人一次又一次地拉了回來。

就是那時候他終於知道,所謂靈王,究竟執掌的是世間何事。

而他甚至連“點到即止”的歉意都不再有。

當年那位丹藥先生說過“你若能一直如此,那是好事”,但他還有半句沒說的話——倘若某日忽然有了想護之人或執念之事,以你這性子,易入歧途。

最荒唐的是,他知道這是歧途。

花信一次又一次嘗試,然後越來越確定,靈台天道對這條歧途真的是默許的。

他一度有些好奇,天道為何會默許,總不至於是護著他或者雲駭。後來他逐漸摸到了一點端倪。

他感覺靈王有意無意在對抗靈台天道,於是天道便以默許和推波助瀾將那種對抗強壓下去。

他恰好窺見了這一點,恰好利用了這一點,而他所作所為又恰好成為了天道需要推助的“波瀾”。

這大概是靈台仙首最諷刺的作用了。

但他無甚所謂。

花信一直如此猜測,後來的種種事情似乎都證實他所猜沒錯。直到二十五年前,仙都崩毀、眾仙殆盡的那一天,他才忽然發現他的猜測不太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