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劈靈(第3/4頁)

另幾位童子也有些惴惴不安,來回轉悠了幾圈後,匆匆出門要去坐春風看一看。

與此同時,坐春風那兩個小童子也莫名難受極了,他們越來越坐不住,忍不住往南窗下跑去。

中途弟弟太毛躁,甚至在白玉門檻上絆了個跟頭。

他一聲不吭爬起來,就像茫然不知痛似的,跟著哥哥朝仙都另一端跑去。跑著跑著他感覺自己臉上有些涼,擡起手背抹了一下,不知為何抹到了一手潮濕的水。

他在奔跑中拽了一下哥哥,輕聲問:“我為什麽會哭啊……”

***

這些烏行雪都不知道。

那縷替他去看蕭復暄的春風,在他對小童子說“好”時,便散在了仙都的夜幕裏。

而他本人還站在封禁之地的大火裏。

烈火燒了不知多久,他卻一點兒都不覺得灼痛,他只覺得冷。渾身發冷……

他被籠罩在神木巨大的陰影裏,眸光落在地上空茫的某一點,垂在身側的手指攥了起來,越攥越緊,攥得生疼。

他嘴唇微微動了動,極輕的聲音重復了一句:“半月之前……”

半月之前……

半月之前,他也接過一道天詔,處理完亂線回來後也是周身冷痛不已。只是不如這次厲害。

當時小童子問他:“大人疼麽?”

他擺擺手滿不在意地笑道:“一會兒就能自愈。”

果不其然,他只靜坐了不到一個時辰,便恢復如初。

這就是靈王的自愈。

這就是……他安慰小童子時常說的“靈王的福祉”。

他拿這個福祉安慰過那兩個小東西,也安慰過自己,不知在多少個迷茫的日夜,他感受著自愈時溫柔的暖意,對自己說:看,叫一聲“靈王”,還是有些福報的,不僅僅是負累而已。

到頭來……

就連那“福祉”都不是靈王天生自有的。

他的福報從來不是因為他所做的那些事,只是因為世間有一個蕭復暄。

他這所謂的“自愈”自最初便有之,那時候他和蕭復暄甚至還不相識。所以這絕不是蕭復暄有意動下的手腳,這是天生的牽連……

烏行雪看著自己的手,閉上眼睛,閉合了五感,試著讓那自愈之力再動一下。

他感受到那股暖流從血脈深處流淌而出時,恍然睜眼。他轉身看向神木……

意料之中,他看到白玉精順著神木樹根蜿蜒而上,將整個樹根包裹住,就像是一種供養。

他和蕭復暄之間的這種供養牽系恐怕就是來源於此。

那一刻,他腦中閃過曾經聽過的許多傳言。

凡人嬉笑著說,世上有一種雙生花,兩朵生在一枝上。這朵盛開,那朵便有了枯相。

凡人還說,這種牽連萬中無一,也算是一種莫大的緣分。

很久以前,他第一次從神木化身為人時,第一次用白玉雕著人像時,第一次在仙都碰見蕭復暄時,他也曾是這樣想的:這是世間萬中無一的緣分。

冥冥之中,他合該要碰到這樣一個人,此生與之牽連至深。

可如今他卻不這樣覺得了……

這萬中無一的事在他看來是緣分,於蕭復暄而言,卻是說一句“孽緣”都不過分。

他憑何至此?

他一世擋了天雷死在樹下,一世做了神仙卻還要供養靈王。

他憑什麽?

他憑什麽!

烏行雪眼眸泛紅,彎腰用手指輕碰了一下枝幹上包裹的白玉精,溫暖如同蕭復暄的體溫。

他輕聲說:“我送了那些靈魄一個解脫,也該送你一個啊。”

不止送你,還應該送這世間許多人一個解脫。

仙都有靈王一日,世間亂線便糾纏一日。

世上有神木一天,貪心之人便永無盡處。

他於大火中擡了一下手,一柄鏤著銀絲的長劍便於天際直貫下來,橫通封禁之地,直落入他手中。

他指腹摸著那白玉精所化的劍刃,劍刃上有與蕭復暄靈魄一樣的氣息。

他嗅著那股淺淡的氣息,低聲說:“最後一次。”

我再借你最後一次力。

因為……

因為可能有點疼。

這個念頭落下的那一刻,靈王的長劍如驚鴻飛影,淩冽徹寒的劍氣自天而下,順著神木如雲如霧的華蓋直劈下來。

分劈靈魄是怎樣撕心裂肺的痛楚,他在那一刻領悟得透徹至極。

世間任何人在極致痛苦的時候,都會掙紮一番,那是一種本能作祟。但他卻在神木震顫時,咽下口裏的血味,壓著劍柄又用了一分力。

他閉著眼,在同知同覺中感到靈魄分隔兩邊,一邊是神木的枯相,一邊是神木的榮相。

枯榮分割,靈魄撕裂。那棵參天巨樹身上的燦爛銀光隨著劍刃向下褪去。

褪到底端,便再無仙光。

與它一並褪去的,還有烏行雪身上的仙氣。

那一刻,他體內仙元盡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