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謬事(第2/5頁)

他們甚至找不到根在何處,仿佛天生有之。

而那個聊笑中“沒有仙也沒有魔,萬事太平的鵲都”,似乎永遠都僅止於聊笑。

有時候,在某些間隙裏。烏行雪會忽然想起落花山市,忽然覺得自己還是遺漏了什麽。但很快他又會被其他事情攫走心思……

然後日復一日。

這二十多年裏,他們同仙都眾仙的關系也一如往常。那些舊時仙友三三兩兩一一殞歿,余下的同他們交集不多。

他們還是和靈台各行其是,互不幹擾。

聽聞靈台還是百年如一日,聽著人間祈願,但依然不多插手,偶爾遵循天詔降些福祉。有那些隕落的諸仙在前,後來再犯天規的人便少之又少。

廢仙台很久沒有再出現過動靜,以至於尚在仙都的人幾乎慢慢忘卻了,曾經有仙被打落過人間。仿佛仙都一直以來都是如此,亙古恒常,從未變過。

但其實,仙都並非一直平穩無事。在那二十多年的末端,它曾經發生過一點變故,那一晚著實讓眾仙都受了一番驚嚇——

南窗下鎮著的那個極煞的渦點,那一夜不知為何忽然有了松動。有人傳言說天宿似乎承了傷,損耗有些重,以至於沒能完全壓制住那些煞氣。

所以整個仙都都震動了好一會兒,就像高懸的山崖忽生震蕩,任誰都是一片心驚。

偏偏那天仙都震動時烏行雪一無所知,因為他行完天詔歸來,正在五感皆喪的靜坐裏。

那次的天詔同樣很麻煩,亂線錯綜復雜,廢了他好一番力氣。而且那次的亂線裏牽涉到的無辜者多到令人咋舌。

雖然不像當初那個散修一樣,需要烏行雪一遍又一遍地看著他由生至死。但那樣多的人,一一清理完,還是讓烏行雪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

他從亂線裏出來後就沒有再開過口,回到坐春風便直接在榻上闔眼靜坐起來。

兩個小童子嚇了一跳,匆忙過來,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手腕,發現冷如寒冰。

他們不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了,知道那是靈王辦完天詔之後會有的損耗,而這次可能損耗極大,所以才會如此。

以往烏行雪就交代過他們,這種時候沒必要咋咋呼呼亂著急,該幹什麽幹什麽,等他靜坐調養完就好了。

但說歸說,他們看到自家大人蒼白如紙的臉色,還是會難過、會心驚。

小童子裏的哥哥不敢驚擾烏行雪,把弟弟拉到了門邊。兩人就在門外守著,又能看著自家大人,又不至於吵到對方。

弟弟性格毛躁一些,遇到事情也更慌張一些。他覷了烏行雪好幾眼,壓低了聲音問哥哥:“大人這回好像比以往都難受。”

哥哥道:“或許是因為最近天詔接得有些頻繁。”

弟弟“哦”了一聲,點點頭,過了片刻又道:“可為何這些年天詔反倒變得頻繁了?我記得大人以前說過,他處理的是一些殘余的麻煩事。既然是殘余,不是應當處理一件少一件麽?”

哥哥倒是沒反駁,跟著咕噥道:“是啊,你問我,我問誰?大人這會兒也不理人。”

弟弟倒是執著,道:“那……等大人醒了再問。”

哥哥也捂不住他的嘴,只能道:“隨你,但你可別惹大人生氣。”

烏行雪在靜坐之時,總是五感皆閉的,將損耗降到最小才能最快恢復,不惹來無端的擔心。

所以這兩個小童子的話,他其實並沒有聽見。但他們所說的內容,卻是他近些年常會生出的想法。

他所斬的,都是當年世人貪念作祟,假借神木之力引發的亂線。照理說,在他封禁神木之後,就不會再有新的了。

他斬的明明都是殘余的舊麻煩,為何這麽多年下來,依然不見少?

不僅不見少,這幾年的天詔甚至還更頻繁一些。

這種念頭偶爾冒一下頭,卻極難捉住,更難驗證。所以烏行雪雖然有過疑慮,卻依然依詔行事。

但這種疑慮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積累中越來越重,終於在這一天,積聚到了一個頂峰。

因為這道天詔裏涉及的亂線太多了,涉及到的人也太過龐雜。

他實在難以說服自己,他作為靈王依天詔行事百來年,至今依然如此之多、如此復雜的殘余沒有消解。

可如果不是殘余,還能是什麽?

還能……是什麽?

烏行雪在五感皆失的狀態裏,靜坐於榻上。他聽不到小童子的嘰喳議論,聽不到仙都一切動靜,也聽不到坐春風絲絲縷縷與人間同步的晚風。

他在鋪天蓋地的黑暗和死寂之中,一遍一遍地叩問著那句話——

如果不是殘余,會是什麽?

會是什麽……

會是誰……

那些叩問就像心魔一樣纏繞著他,每多問一句,那種沉郁而悲哀的情緒就更深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