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古怪

醫梧生一愣:“是……”

他下意識想問是何遺憾, 但又很快反應過來,但凡牽扯上“畢生”,哪裏是一句兩句能說明白的, 即便說了, 也絕非旁人所能體悟。

那是自揭傷疤換一句唏噓, 醫梧生著實問不出口,他也不是這種人。

他連忙擺手道:“這回是真的唐突了, 我今日……”

他頓了一下,嘆笑一聲道:“我今日所感頗多,總有些恍惚, 言語失度之處, 煩勞公子多包涵。”

身邊的人沉默著不知在想什麽, 聽了他的話才回過神來, 沉聲答了一句:“無妨。”

說話間,有人走上前來,沖醫梧生行了個禮, 道:“您是來上香的麽?”

那是廟宇的布香人,穿著修行的素袍,梳著仙門弟子常見的簡單發髻, 會像前來進香的來客散香。這種布香人在幾大主城的廟宇裏常見,山野則少一些。

現世的大悲谷自從封禁後便空蕩荒涼, 沒有布香人。沒想到在數百年前的這條線上,又見到了如此熱鬧的景象。

布香人抽了長香,三根一股, 捏著遞過來。

醫梧生當然不是來上香拜神的, 他同這大悲谷只有孽緣。但他看見布香人笑眯眯的滿面熱情,便沒有推拒。

他接下那三根長香, 眸光復雜地看了一會兒,忽然出聲道:“小師父。”

“客人何事?”布香人正猶豫著要不要給蕭復暄遞香,畢竟在他看來這位皂衣俠士冷生生的,不像是會求告神仙的模樣。

醫梧生撚著香,溫聲問道:“敢問小師父,這是哪一年啊?”

布香人的年紀放在仙門也就是個剛入門的小弟子,可能很少碰到醫梧生、蕭復暄這樣的香客,被問得一愣,眨巴著眼睛疑問道:“啊?”

醫梧生笑笑,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說:“實不相瞞,我先前生過一場大病,總會糊塗,常辨不清日子,見笑了。”

會來廟宇上香的,多多少少都有些事,生病是最為常見的。布香人立馬點頭信了。

他客客氣氣地答道:“這是歲寧二十九年。”

醫梧生“哦”了一聲:“歲寧……”

歲寧這個年號太久遠了,對他來說其實很陌生。

依照書冊所記,這個年號並沒有用很久。

落花山市被燒盡的那一年,人間的年號從“歲寧”改為“清河”,想借年號裏的水平息天火。

之後“清河”這個年號用了二百七十五年,醫梧生就出生於那期間。

直到烏行雪被囚進蒼瑯北域,人間年號才又改作“天殊”。

醫梧生沖布香人拱手道謝:“多謝小師父告知,歲寧二十九年,我記住了。”

布香人擺手道:“哎,這有什麽可謝的。”

他轉身去給其他來客遞香,走開好幾步,又忍不住回頭看了醫梧生一眼,小聲咕噥著:“好奇怪的香客……”

一個年份而已,記下的時候神色居然認真得出奇,好像這個日子於他而言極為重要、極為特殊似的。

布香小師父犯著嘀咕的時候,醫梧生已經拿著香跨進廟宇。

倒是蕭復暄在廟宇門邊頓了一下步。

曾經在仙都的時候,他其實很少會留意人間的年歲更叠。他看得見寒暑交替,也會記住一些特別的日子,諸如三月初三落花台開山市之類。

但要忽然問他,這是哪一年,便是為難人了。

不過大致印象倒還在。

如果沒弄錯的話,歲寧二十九年……雲駭應當已經死了。

這條亂線是封家家主弄出來,為的是他那雙早早夭亡的兒女,他所影響的也多是同他有關聯的人,而那些與仙都關系甚小。

倘若無人做更多幹涉,這條亂線裏的雲駭多半也不在了,這地底應當已經有了那座神墓,雲駭就鎮在裏面。

可眼下看這廟宇熱鬧的樣子,又透著一絲不尋常。

蕭復暄想了想,擡手輕拍了一下布香人:“勞煩。”

布香人嚇一跳,轉過頭來:“呃……您有事要問?”

蕭復暄以劍柄一指廟宇:“這廟所供何人?”

布香人眨巴眨巴眼,覺得這位香客比方才那個還怪,但他還是老老實實回答:“大悲谷山神。”

“大悲谷山神?”

“是。”

蕭復暄問:“這山神可有名姓?”

布香人答:“自然是有的”

蕭復暄:“誰?”

布香人看向蕭復暄的眸光愈發奇怪,畢竟確實沒有香客會問這樣的問題——你都來廟裏敬香了,你不居然知道神仙叫什麽?

布香人擡手向天行了個禮,以示恭敬道:“仙官名號雲駭。”

蕭復暄愣了一下:“誰?”

布香人:“……”

他耐著性子又重復一遍:“雲駭。”

這兩個字他說得清晰無比,絕不可能聽岔。

那便沒錯了,真當是雲駭。

這條亂線上的雲駭居然真的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