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神木(第2/4頁)

店內一片寂靜。

片刻後,掌櫃顫顫巍巍:“啊?”

他又道:“你們進店報的不是這名字啊……這名字……這名字不是那位天宿上仙的嗎……這……”

他輕聲念叨的時候,神情本是一片震驚。

那其實十分正常,任誰聽說天宿上仙在自家客店裏住了兩宿,恐怕都是這番模樣。

可在某一刹那,他那震驚之中閃過一絲別的神色,轉瞬即逝,快得仿佛從未漏出過。

但烏行雪看見了。

那像是……欣喜?

但似乎又不至於到喜的程度。更像是蒙塵許久的琉璃珠,倏然亮了一瞬,聚集了精神。

烏行雪回想了一番,覺得那眼神竟然有些熟悉——就像當初在花家的時候,醫梧生抓著他的袍擺對他說“救我”的那一刻。

難道這掌櫃也被邪魔侵占了,在剛剛聽到“天宿上仙”的那一瞬露出了原魂?

不對,不像,況且他身上沒有絲毫邪魔氣。

那是什麽呢?

烏行雪心想。

他回想起先前掌櫃說的那些話,忽然發現一個極為細微的問題——

掌櫃說,那書生和書童在店裏出事後,他便想起了仙門中人的忠告,覺得自己這客店確實像個禍地,每一寸土地都透著詭異。以至於他噩夢纏身,夜不能寐。

於是他去求了仙門來幫忙。

這話乍一聽沒什麽,現在想來卻有些奇怪。

都寢食難安,夜不能寐了,他為何不搬店換個地方呢?他寧願在店裏放著駭人的棺槨,養著一具不知會不會失控的屍人,卻從未想過要換個地方。

為何?

是不想換?還是沒法換?

是他舍不得這處地方?還是出於某種緣由,無法離開這個地方?

烏行雪眯起了眸子。

***

掌櫃只是眨了一下眼,便感覺一陣料峭寒風從頸後掃過。緊接著,那吹發可斷的劍刃就到了他喉嚨口。

上一刻還挾著封家弟子的烏行雪,這一刻已經到了他身後,快如鬼魅。

他聽見烏行雪低聲問他:“害怕這裏,又不離開這裏……你是在守著什麽嗎?”

這一句問話,就像給封袋劃出一道口子。

掌櫃眼神又亮了一瞬,周身巨震,就像忽然從長久的夢中驚醒。

他抖著眼皮張了張口,似乎竭力想說出什麽來,卻又抿上了唇,艱難地搖了一下頭。就好像他是想說的,卻被某種東西束縛著不能說,甚至還得否認,表達著相反的意思。

這反應著實詭異,卻證實了烏行雪的猜測。

他先前聽這掌櫃絮絮叨叨,以為是對方天生多話。那小姑娘吞吃生父也好,少爺吞吃書童也好,明明幾句話就能講清,掌櫃卻偏偏要從“後院生出玉精”開始說起。

現在想來,就好像他在能說的界限之內竭力說著,試圖讓聽的人明白背後隱晦的含義——這個地方不一般,但我卻不能走。

烏行雪又問:“你是在守一樣東西,還是一處地方?”

“誰讓你守的?”

“還有……”

蕭復暄會在那裏嗎……

掌櫃又竭力張了一下口。

或許在這些年裏,他將同樣的話絮絮叨叨說給過許多人聽,但聽到的人要麽驚慌、要麽忌憚,始終無人深想。

如今,他終於碰到一個問出這句話的人,所以無論如何得也要再多說一句。

就聽掌櫃用極為嘶啞的嗓音,艱澀開口,問了烏行雪一句話:“你知道……這地方為何會叫做……落花台嗎……”

烏行雪一怔,腦中跟著閃過一句:

“你知道,那地方為何會叫做落花台麽?”

***

那是仙都的某一個長夜。

還是靈王的烏行雪辦完事回到坐春風,打發了兩個嘰嘰喳喳的小童子,帶著一壺上好的玉醑,翻上了瑤宮高高的玉檐。

檐邊浮著白霧,他支著一條腿倚靠其中,像是坐在遊雲之端。

他喝了三盞酒,有了些懶洋洋的困意,便枕著手肘仰躺下來,順手掩上了常戴的面具。

結果沒多久,他就聽見玉檐有動靜,像是有另一個人也上來了。

腳步從玉檐另一端走過來,在他身邊停下。

過了片刻,他的面具被人掀開一些。沒掀全,只從下頷處擡了一角。

接著,蕭復暄的嗓音響在夜色裏:“你喝了我的酒。”

烏行雪上半張臉依然掩在面具裏,他懶得動,也沒睜眼,就那麽輕聲慢語地回了一句:“你簡直不講道理,我這玉醑一共有三壺,兩壺是我自己的,一壺是從你那裏順來的,你怎麽知道我喝的哪一壺。”

蕭復暄答道:“聞得出來。”

仙都的夜風掃得人耳朵癢,面具也有點鬧人,烏行雪眯了眯眼。

他撐坐起來,掀了面具,拎了酒壺遞給身邊的人:“還你。”

蕭復暄沒接,道:“下回還我整壺。”